第38章
饺子馅,花生,饺子馅。
再吃一个,饺子馅,花生,饺子馅……
见喻逐云一连吃了三四个却还是毫无所觉,南晴终于急了,他忽然往前凑近,瓷白的小脸在喻逐云的跟前猛地放大。
两人呼吸接近,氤氲的热气朦胧地逸散在他们中间。喻逐云的喉结滚了滚,着魔般盯着南晴湿软的眼眸和脸上细小的绒毛。
“你吃的时候,有没有吃到什么别的东西,”南晴比划了一下,“比如说,花生什么的……”
他的脸已经红透了,却仍装作不经意地说:“听说吃到花生的人,来年就会有好事发生。我包饺子的时候放了几个进去,咳。哎、哎呀,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吃到……”
喻逐云的筷子“啪嗒”一下摔在了桌边。
一股酸软的疼痛涌了上来,铺天盖地的情感像是要将他整个淹没。心脏跳得堪称疯狂,很快就被排山倒海般的嫉妒所裹挟。
他猛地低下头,抖着手捡起了筷子,大口大口地将剩下的饺子塞进了嘴里。每嚼一口,眼睛就会红一分。
南晴撒谎。
他包的这些饺子,明明每一个每一个每一个里面全都包了花生。
南晴弯起眼:“明年,会有好多件好事发生的吧?”
喻逐云吃完了最后一个饺子,沉默着低着头。
过了好几秒,他才慢慢地抬起眼,对上南晴有些忐忑不安的脸,忽然扯了扯唇角,笑了。
自尊有什么用。
下贱又怎么样。
“南晴,”喻逐云忽然哑声说,“你能不能不要谈恋爱啊。”
南晴怔住,呆呆道:“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答应我,”喻逐云猛然站起身,逼近南晴身侧。他黑沉的瞳孔猩红,声音发颤沙哑,“别跟别人谈恋爱行不行……”
说到一半,他的左耳剧痛发作,他咬紧了牙关,青筋绷起,五指成拳,用力地砸了下自己的脸侧。
南晴吓了一大跳,赶快抱住他胳膊:“喻逐云,你流血了!我带你去房间包扎。”
喻逐云固执地重复:“不要跟她谈恋爱。”
南晴欲辩无词:“你不要乱讲,快点跟我去房间……”
几乎是与此同时,家门口响起了一串脚步声。
中年女人有些疲惫:“……顾宇彬现在这个样子,让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现在真是、真是……”
一顿年夜饭,吃得大家都很不愉快。顾宇彬颠倒是非,挑拨离间,母女两人压着火气吃完饭,直接骑车回家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南晴匆匆忙忙地拉着喻逐云离开客厅。
“妈,”少女掏出钥匙开门,手里提着砂糖橘和瓜子,语气平静,“爷爷奶奶再这样溺爱下去,他就废了。”
女人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年后不能让他再跟他们一块住了,我想想,实在不行在外面租个房子……”
大门“咔嚓”一声打开。
千钧一发之际,两人终于跌跌撞撞地进了房间。南晴趴在门板上,后背贴上了一个滚烫的胸膛。喻逐云眼眶通红,牢牢地将南晴困在双臂之间。
房间静下来,只能听见二人急促交缠的呼吸声。
客厅内传来了顾梅芳疑惑的声音:“这饺子……涛成和小晴包的吗?”
家里开着灯,客厅的电视放着春晚,台上正在演小品,将观众们逗得乐不可支。
桌上放着两双筷子,一盘饺子已经吃完了,还有一盘冒着幽幽的热气。
顾梅芳不明所以,接过身旁少女手里的年货。
喻逐云眨了眨模糊的眼睛,从门缝往外看去。
少女转过身,是那个曾与南晴并肩而立,举止亲密,登对无比的“女朋友”,顾嘉禾。
顾嘉禾说:“爸爸和哥哥比我们回来的早,应该是他们包的。”
“……”
外面的声音渐弱。
喻逐云怔住,黑暗中,他缓缓地低下头。
南晴眼眸湿软,瓷白的小脸上带着些许红晕,眼睫猛地颤了颤。
“你、你误会了,嘉禾是我妹妹!”
他侧过脸,耳根滚烫,难以启齿般用气音说:“我…我没有跟人谈恋爱……”
第33章
喻逐云的呼吸有一瞬的粗重。他将南晴更近一步地圈在了自己的臂弯里, 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气,从手背到小臂骇人的青筋刹那间绷起。
为了祝福他未来一年一定会有好事发生,所以偷偷在一整盘饺子里都放了花生的少年。
没有收回自己的光芒, 将所有的温柔倾注给别人。
左耳再度传来剧烈的疼痛和耳鸣, 然而这次再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他压抑着心头猛然涌上的狂喜和颤动, 仿佛珍惜地捧着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
“我不知道你还有个妹妹……我以为你们是……”喻逐云的喉结滚了滚,拉起南晴的手, “对不起, 不要生我的气。你打我好不好?”
四周黑暗,唯有门缝处泄露出些许客厅的微光。
顾梅芳和顾嘉禾两人轻手轻脚地放下了年货, 收拾了餐厅的桌子,布置了茶几的年货。电视机的声音和她们偶尔的交谈声混在一起,令人莫名地提心吊胆。
南晴是有点羞恼的, 但他也知道这件事不能怪喻逐云。
他以前跟顾嘉禾不亲近,两人又没什么血缘关系,学校里哪里有人会知道他们是兄妹?
“算、算了,”南晴挣开喻逐云的手腕,睫羽颤得厉害, 忍着心头那股说不出的奇怪意味, “你…你下次不要瞎想,先问一下我……”
喻逐云的心脏滚烫,哑着声音笑了:“知道了。”
毕竟是新年前的除夕夜, 最讲究团圆和吉利。
借着房间里一盏暖光, 南晴小心翼翼地替喻逐云细致地消毒包扎好,趁着继母和继妹回房间洗漱收拾的间隙,拿了些讨彩头的橘子、步步糕、坚果来。
出了门,南晴嘱咐他回家与家人团聚, 祝福他一路顺风。
喻逐云将东西接过来放进口袋,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垂下眼,即使听见了“家人”这两个字,黑沉的瞳孔里也没什么情绪。
甚至,在听南晴絮絮叨叨地碎碎念时,还浮现了浅浅的笑意和温柔。
“对了,还有一件事……虽然最后的期末考试你没来得及参加,但我相信即使没有经过学校的检验,你的学习成果也是显而易见的,”南晴还是忍不住提了这件事,“而且奖励的内容我已经问过我爸爸了,他同意了。”
他担心喻逐云下学期转学之后,他们两人一个在京城,一个在宜城,可能有很长的时间见不到面。
喻逐云的喉结滚了滚,虽然知道这根本不可能,还是生出了一点隐秘而卑劣的期待。
“那是一支还挺好用的词典笔,可以即时翻译中英的单词和句子,比翻书快一点,”南晴顿了顿,又补充道,“但是你不能太过依赖它,在写阅读理解的时候不能用,要在对完答案检查的时候查漏补缺……”
然而那份微渺的希冀果不其然地落了空。
喻逐云闭了闭眼:“不了。没考就是倒数第一,没这个资格。”
他心头一阵密密麻麻的酸软,却忽然释然了,呼出一口气,语气平静:“我现在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水平,我心里都有数,现在的我……不配拿到任何奖励。”
“等以后吧,等我稍微变好一点的时候……你再给我。”
南晴愣了愣,却也没强求。
两人沉默的片刻,楼梯内的声控灯熄灭。
身边静谧下来,远处传来阵阵家人团聚的欢笑声。
“行了,我走了。”
目送着喻逐云即将消失在楼梯的转角时,南晴忍了又忍,还是开口了。
“喻逐云,谢谢你总是保护我。”你其实已经很好了。
黑暗里,喻逐云的步伐一僵。
他没回头,轻声说:“……别多想,我打架是跟他们早就有仇,捐楼也只是为了不被高中劝退,这些事儿都跟你没关系,知道么?”
南晴眨了眨眼,然而等喻逐云消失不见了,他也没点头。
一三一四年还没颁布禁放令,临近零点时,鞭炮和璀璨的烟花在天空中炸响,冷空气中充满了斗香和火药的硝烟味。
回到房里拉好窗帘,南晴洗漱完上床,却忽然在枕头底下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窗外忽然升起一朵靛蓝色的烟花。
细碎的光点如泡沫般消散坠落,朦胧的光照亮了手心,南晴垂下眼,在看清的瞬间呼吸凝滞。
那是一个陌生的、沉甸甸的大红包。
烟花璀璨升腾。
原来喻逐云站在二楼露台上敲他的窗,只是想给他塞压岁钱。
……
许是因为今年的除夕夜出了些许变故,春节格外冷清。简单地拜过几个亲戚,吃了几顿饺子,年便匆匆地过了。
南涛成带回来了三部手机,本是给三个孩子一人一部的。然而顾梅芳与他商量了片刻,将顾宇彬的那部触碰智能机换成了只能拨打电话的老式按键机。南晴和顾嘉禾的依旧不变。她心中有数,知道谁有自制力,谁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