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徒也算亡夫遗产吗 第49节
“这样啊。”
师父以前没有跟您一块儿在街上逛过吗,闵道一想这样回答,可他转念一想,好像确实没有在回忆中找到什么日子徐宴芝是不在山上。
难道师娘这么多年,从未离开过太阴峰吗。
闵道一升起了这个念头,可他又觉得这个念头有些荒唐,师娘是师父唯一的道侣,又不是被囚禁在山上的囚犯,什么不能下山?
天真到有些愚蠢的闵道一,后知后觉地咂摸出了一些怪异。
但徐宴芝并未让他再多想,她忽然生出了一些坏心眼,带着闵道一在大街上左右转了一会儿,走到了一个巨大的告示旁。
她站定在告示前,似笑非笑地对闵道一扬了扬下巴。
闵道一顺着她的视线抬头看,只见告示第一行便写着一行大字——掌门亲传弟子闵道一阵法小项不合格。
“啊!”他当即惨叫一声,拉着徐宴芝的胳膊就跑,“师娘!我以后真的会好好练功的!您要相信我!”
徐宴芝笑了起来,任凭闵道一拉着她在街上飞奔。
两人这样在街上胡乱走着,不一会儿便钻进了小道中,来到了一条安静一些,但人依旧很多的窄街。
这条窄街两旁的门脸里聚满了人,都在凝神看着什么。
闵道一好奇,也跟着伸头去看。
只见店铺里摆满了灵植,品相参差不齐,他看见了几株极品灵植,但大部分都是歪瓜裂枣,只是老板不知怎么处理的,形状颜色都十分好看,若是不熟悉,恐怕一时半会也分不清。
徐宴芝也跟了上来,两人听了一会儿热闹,才晓得这里的店铺都有个规矩,客人不可将货物拿起来细看,只能凭着经验跟眼力,远远地选定了,与老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他们身旁站了一位散修,看了许久,下定决心地一拍手,让老板取了其中一只。
闵道一看得明白,那分明是一只寻常灵植,决计不值那位散修给的价,正想要出声提醒,衣袖被身旁人拉了一下。
“走吧。”徐宴芝轻声说着,给了他一个眼神。
“——好。”闵道一不解地挠了挠头,恹恹地跟着师娘身后挤出了店铺。
但他也没忍多久,走了两步便嘟囔道:“师娘为何不让我出声。”
“外人不知前因后果,便不要轻易打破旁人的规矩。”
“哦。”闵道一皱了皱鼻子,“知道了。”
徐宴芝瞥他一眼,知晓他心里仍不服气,也懒得再多解释这些店家背后的一流仙家是如何手眼遮天,只含混说道:“你师父在的时候,我有时候也不明白很多事情,但他不在了,我才晓得,他待我其实很好。”
这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让徐宴芝一阵反胃,几欲作呕,积年练成的好演技差点没撑住,靠着她快快地偏开脸才控制住。
但因为这段话,闵道一面上又露出了一些不常见的表情,她一边泛着恶心,一边想,这也算是值得了。
仙城中今日热闹得有些烦人,徐宴芝逛了会儿就厌了,对闵道一叹道:“热闹最好只瞧一会儿,多了也难受。”
闵道一听了,知道师娘想回去了,他虽然还想玩儿,但到底还是懂事道:“那咱们回去。”
回到七峰观,飞虎车早就已经停在了门前,顾青峥抱着手臂背对着他们,不知在想些什么。
徐宴芝远远看见他便瑟缩了一下,
好似对他十分畏惧。
闵道一见状,心中焦灼,连忙上前对顾青峥道:“师兄,您看我也不太会驾车,要不回去您拿缰绳呢?”
他忽然上前,顾青峥吃了一惊,回头看向他,先不说话,而后慢慢地笑了起来,摇头道:“不会就多多的练习。”
师兄的威严让闵道一本能地想要屈服,可想起刚刚才下定决心要保护师娘,又不愿轻易退让,低声抗议道:“可我不愿让师娘单独跟——”
话还未说完,便被顾青峥粗暴打断了:“这并不是你愿不愿意的事。”
说罢,他面无表情地对远处的徐宴芝扬了扬下巴,反手将闵道一提上了前座。
事已至此,闵道一与徐宴芝好像都无法反抗顾青峥了。
等到徐宴芝上了车,闵道一垂头丧气地在前头喊道:“走了啊,师娘!”
徐宴芝应了,抿嘴一笑,转头揶揄地看向顾青峥:“没想到,你竟然也能演,你师弟真被你吓死了。”
她用了仙法,声音只钻进了顾青峥的耳中。
顾青峥握住她的手,偏头对她勾了勾嘴角,同样方式对她说道:“您有没有想过,这些年来一直遮遮掩掩活着的,不止有您。”
他嘴角笑着,眼中却没有笑意,一些徐宴芝看不明白的情绪倾泻出来,将她浸溺在其中。
她的脸慢慢沉了下去,今日从早到晚这般装腔作势,她终于察觉自己早已累了,连脸颊都有些酸。
徐宴芝不由自主地心生怜悯。
或者是怜悯自己,或者是怜悯旁人,谁又能分得那样清楚呢。
回去的路上因为疲惫,徐宴芝不再有心思与顾青峥周旋,她昏昏欲睡地靠在座椅上,因闵道一的驾车技术一波三折地撞在车上。
等到飞虎车终于驶出了城外的道路,往山上走去时,车里更是颠簸。
又一次要撞到墙上时,顾青峥终于看不过眼,将她整个捞起,护在了怀里。
“睡吧。”他在她耳边轻声道。
这是个温暖宽厚的怀抱,紧紧将她箍在胸前的双臂免去了她左右摇摆的烦恼,鼻尖的气息也十分宜人,好似睡前点燃的安神香,熟悉得让她止不住想叹气。
徐宴芝只来得及唔了一声,便陷入了沉睡之中。
等待再次睁眼,她竟然已经睡在了无名小院自己的床上。
徐宴芝一怔,连忙坐起身来,看向窗外。
外头仍旧有橙黄的阳光,她身上整整齐齐地穿着衣裳,想来是刚刚回来没多久。
她是怎么回的小院?为何一直到了床上,她也不曾醒来?
是顾青峥将她抱回来的吗?
徐宴芝脑海里难以抑制地出现了顾青峥大摇大摆地抱着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路从太阴殿前走到后的场景。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又羞又恼地锤了一下床。
只在闵道一面前做戏就罢了,她可不曾想过要做戏给整个宗门看,与亡夫的孽徒纠缠不清,徐宴芝的谋划里可从未有过这一段。
她皱着眉,起身坐在桌前,恼火地随手拿了把梳子,一下又一下地戳着桌面。
这般发泄了一会儿后,她忽然想起了今日从七峰观上带回来的东西。
天还没黑,还来得及将东西送到吕、周二位长老手中。
这般想着,徐宴芝赶紧站起身往外走去。
那个从七峰观中取走的小匣子里,装着几株揽云大泽明令禁止走私的活的灵植,还有岳竺私下里允诺她、周云子和吕敏之的四层利润——
徐宴芝以七峰的名义与岳竺做了一桩灵植生意,并不经过揽云,全部利润都归他所有,他让利四分还给七峰几人,自然也是寻常。
这事非得要掌管灵植的周云子,管着贸易的吕敏之同意才能做得成,徐宴芝也是下了一番功夫在这几个人精之间斡旋,才最终促成此事。
匆匆走出无名小院,几个值日的小弟子见了她,都一脸担忧地上前行礼,问道:“听闻下午夫人晕过去了,现下可好些了?”
看来顾青峥并不想她之前想的那般放肆,到底还是有些分寸,遮掩了一番。徐宴芝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回礼道:“好多了,多谢。”
这回她的脚步也松快了许多,走到殿前,在夹道中迎面撞见了一脸阴沉的闵道一。
他面色极难看,气质与寻常迥然不同,徐宴芝心下一凛,连忙打起精神来,轻声问道:“是来寻我的吗?”
闵道一抬眼瞥了她一眼,慢吞吞地应了。
沉默良久后,又一字一句道:“有件事,我要与你说。”
四下无人,徐宴芝紧张地背上不知不觉出了一层薄汗,夹道中风一吹,身子都凉了半截,她听到自己说:“何事?”
“师父并未死,他现下被困在了某处——”
“你说什么。”徐宴芝身形一震,宛如遭到晴天霹雳,她踉踉跄跄地退后了几步,撞在了墙上,“你怎么,为何会——”
她语无伦次地说了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最后闭上了眼,深吸了一口气,方才稳定下心神,喃喃道:“他在哪儿。”
“你不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闵道一皱着眉,低声问道。
“我们从前一直不知道你师父为何收你为徒。”徐宴芝声音很低,眼神却逐渐坚定,身子也缓缓站直了,“现下,似乎一切都有了解释,他便是为了此刻吧。”
“唔,他在无尽之崖附近。”闵道一不置可否地答道。
他拖长了音,并没有说出准确的地点。
徐宴芝恍若不察,颤声道:“我们可以去找他。”
“你手握掌门密令,不能就这样下山。”
“我正好与揽云大泽谈了一桩生意。”徐宴芝惨然一笑,好似在感慨自己的命运,“却不知还能有这样的用处——”
“顾青峥一定会与你一块儿下山。”
“那便趁机,杀了他。”
她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任谁来看,都瞧不出半点假。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信她的恨
闵道一听了徐宴芝说要杀了顾青峥的话,眉头微挑,半阖上眼,并没有立即回答她。
他们在夹道之中,两边都是极高的宫墙,朱红色,把斜阳也拦下,将两人晦暗不明的表情掩在阴影中。
谁都没说话,只有风穿过的发出的呜呜凄声,和更远处,小弟子们压制着的说笑声。
身前人垂着眼,低着头,徐宴芝的角度看去,他从前万事不想的圆眼睛里覆了一层薄雾,阴沉沉、雾蒙蒙的。
她不知道这个多疑的神魂有没有信了她方才的话。
勉力压制着如鼓的心跳,徐宴芝静静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闵道一,手指不自禁地攥紧。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之前的谋划已经成功的一半。
她手心也渗出了细汗珠,脑中千回百转地思索着,想再说些什么,好叫面前人相信,刚张口,便听到他说:“你当真,想要顾青峥死?”
闵道一惯常高扬的声线被压得极低,他说话时,嘴唇的张合幅度都有限,如蛇吐信,嘶嘶作响。
“你当真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