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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徒也算亡夫遗产吗 第54节

  但徐宴芝脚步未停,从小巷径直走向城门,她没有遮挡的意思,毫不在意地露出头脸,任由月光洒在身上。
  她身后那人见状,却停了下来。
  他怔在原地,用闵道一的眼,出神地望着徐宴芝的背影。
  因神魂在他人身躯内,宇文令的思绪有时会变得恍惚,瞧见徐宴芝忽然走到明处后,他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徐宴芝似乎瘦了。
  原本丰腴的女人成了薄薄的人架子,迎着月亮镀上了一层银,泥塑似得。
  宇文令眼睛不眨地看着,久了,连带着他视线内的一切都起了梦幻朦胧的毛边。
  世界似真似幻,他驻足不前。
  他不动,徐宴芝便回头看他。
  银光照在她眼里,教那双琥珀色的眼清凌凌如镜子般倒映着他的脸。
  风停了,远处的门不再轻响。
  他的耳里只有神魂寄居的身躯血液汩汩流动的声音,眼里只有站在空地上的女人。
  女人对他伸出了一只手。
  宇文令垂眸看去,她的手是惨白的,看上一眼,就知晓了那只手的温度,想来是冰冷的,跟她的目光一样。
  “过来。”
  她的声音分明不大不小,撞在宇文令的鼓膜上,却一阵阵回响,令他不由自主地迈出一步。
  一步,两步,他被召唤着,将手放入了徐宴芝的手上。
  毫不意外的寒意顺着指尖窜到了他的心尖,宇文令反射性地想抽回手,却反被紧握。
  有一刹那,徐宴芝的视线似乎看向了他们身后的远处。
  但不等宇文令察觉,她已经回头,带领他穿过了无人的城门,走向了死寂的荒野。
  他们走后,那扇门又开了一点,发出刺耳的声响。
  但两人那时已经走远,将漆黑沉默的城池抛在身后边。
  城外倒比城内喧嚣,两人行走间大风又起,在枯枝败叶间呜咽着,吹得沙石迷眼,把人淹没在尘土气息里。
  徐宴芝与他迎着风往南边走,走了一会儿,开始有丝丝缕缕的浊气混在风中,尝试着钻进人身体里。
  越往南,浊气越重,长于无尽之崖下的生灵走上了归家路,但被灵力浇灌大的仙人却无法忍受。
  “唔——”徐宴芝的身后传来一声闷哼,握着的手猛地一颤。
  她身形一顿,放慢脚步,借着月光瞥了一眼身后人。
  那人紧咬着牙关,瞳仁震颤着,似乎遭受着极大痛楚。
  “怎么了。”她明知故问。
  宇文令的身躯就在无尽之崖附近,而闵道一的仙人之躯又无法全须全尾的穿过重重浊气,他选择徐宴芝,难道当真是因为从前的情分?他会不会还对自己隐藏着什么?
  徐宴芝目光灼灼,而她眼前的人缓缓垂下了头。
  他一定是极难受的,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呼吸平缓,抬头时眼已经全红了,哑声说道:“浊气太重,有些难受罢了。”
  “再往南边走,你会更难受,不若告诉我在哪儿,我去帮你取来,也省得你受苦。”徐宴芝扯了扯嘴角道。
  那人眨了眨闵道一生来天真的眼,轻声道:“无妨,还能再走一段。”
  说话间,他毫不迟疑地抬手封住了自己一身经脉,气息与灵力流动瞬间变得极缓慢,而当灵力不再流淌,仙人的身躯与夜间的风,地上的石块无异。
  这并非艰涩的仙法,封住灵力、气息,等于暂时散尽功法,让仙人如死物一般。
  虽然能在浊气中行走,但压制得久了,也会伤及根本。更何况这样做后浊气仍旧会影响理智,而仙人力量全失,又丧失神智时,一个业鬼便能要了他的小命。
  “道一的身子,被你这样糟蹋。”
  徐宴芝目光凉凉地看着他。
  只是她嘴上谴责着,却又不阻拦,看了片刻,掉头继续带着他往南。
  脚步倒是比之前快了。
  越走空气越浑浊,越走路越熟悉。
  浊气如云雾般抱着徐宴芝的腿,她快步走,搅得黑气起了旋,在身后留下了长长的波纹。
  波纹渐渐在身后合拢,不一会儿,有什么东西经过,又起了涟漪。
  再往前走一些,就要到海娜爬上地面的那条裂缝了。
  那条裂缝中长满了寒来花,层层叠叠的,从崖底一直长到了地上,更与众不同的是,裂缝生来便是倾斜的,容得活物攀附,不似更南边一点,那道贯穿大陆正中的深渊悬崖,悬崖两边的岩壁笔直光滑,难以攀爬。
  宇文令的身躯还能藏在哪儿?
  这一路上,虽然与身后人并无半点交谈,但她的脑子却一直未曾停下,徐宴芝越想,越觉得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若是宇文令当时已经跌入了无尽之崖,失去意识的他会顺着光滑的岩壁一直坠落到底,而居住在崖底的她的族人们一向对崖上的一切充满敌意。
  一具仙人躯体从天而降,这样大的动静,她的族人们绝不会放过,在灵力难以达到的深幽处,不论宇文令施了什么禁术,也无法在崖下人面前护住他的肉身。
  若是他的肉身已经被崖下人毁了,寄生在闵道一体内的神魂也不会如现在一般,想尽办法回到这里。
  这些念头从脑中闪过时,一切好似终于走到了最终,结局等在她的来处,在夜空里对着她招手。
  连她的呼吸都停了一瞬。
  徐宴芝无法再扮演,沉沉地东西压在她胸口,越坠越重,她猛地回头看向身后。
  身后人原本顺从地垂首跟着她往前,徐宴芝忽然的动作让他轻轻地哆嗦了一下,片刻后,他皱着眉,面色惨白地抬头看她。
  他们对视时,宇文令好似意识到了什么,缓缓扯了扯嘴角,僵硬地对她笑了笑。
  徐宴芝将那笑容视为赞同,她吸进了一口气,甩开了握着的手,朝着某个方向快走,小跑,狂奔。
  她把那人抛在身后,独自穿过重重浊气,气喘吁吁地来到了裂缝旁。
  裂缝远看不起眼,她走近后低下头,眼中倏地出现了重重叠叠的白色小花,拇指大小,长着五瓣花瓣,在浊气吹拂中颤颤巍巍地摇晃着,是脆弱易碎的模样,却从裂缝边缘,一直挤挤挨挨地延伸到了看不见的深处。
  “就在这儿了。”
  她将气喘匀了,喃喃自语道。
  身后人还未跟上来,徐宴芝已经迫不及待,顺着寒来花的藤蔓下了裂缝。月亮被抛在身后,她的视线开始变得昏暗,抓着花茎的手不断传来熟悉的触感——冰凉的、黏腻的。
  稍微用力,惨白的花瓣便碎在手指尖,汁液沾了一手,迸发出植物与泥土的腥气钻进了她的鼻子,教她鼻头痒痒的,想要打喷嚏。
  可周围太安静,徐宴芝强忍了下来,不愿发出声响惊动了不存在的什么东西。
  她的动作很快、很熟练。
  裂隙通往她的来处,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为了从深渊里爬上来,她曾在这道狭窄的裂隙中向上爬了无数次,失败了无数次,直到她从孩童长成了少女,才终于有了力量,挣脱了吞噬一切的黑暗。
  手脚并用往下爬了一段,徐宴芝头顶唯一的光芒忽然消失了。
  模模糊糊的,她感到有一道视线定在了自己身上。
  是宇文令操控着闵道一的身躯俯下身来看她。他背着光,凑得太近,几乎遮蔽了整个缝隙的入口。
  徐宴芝抬起头向上看去。
  此时看不清他的眼睛,但她能料想到,那双圆眼睛现下的样子,一定睁得很大,好像贴在她面前一般,直勾勾地盯着她。
  他一动也不动,不说话,只是俯身看着她。
  迎着她想象中的注视,徐宴芝旧伤处变得麻痒起来,她忍了许久,方才熬过这一阵不适。
  她心中有鬼,他心中有鬼,现下不知在哪儿的顾青峥心中也有鬼。
  所以他也不问她,她也没有交代,两个人各自揣着不可告人的心思,沉默地交换了一个看不见的对视。
  徐宴芝垂下了头,继续往下,一边爬,一边咬牙。
  宇文令真是好运,重伤之下,竟然不曾直接坠入无尽之崖,而是跌进了裂缝之中。
  这裂缝又斜,里头又长满了寒来花,已经能够将外头的浊气阻隔一半,那日恐怕他先在里头滚了一会儿,而后便得了片刻清醒,发动了最后的保命禁术。
  想到他这样难杀,徐宴芝蓦地烦躁起来,连带着背上也泛起一片刺痛,偏偏此时正要紧,她空不出手来服下丸药止痛,只能强耐着性子往下摸索。
  如此这般,在潮湿的裂缝中爬行了许久后,她的右脚忽然踩在了柔软又有弹性的东西上。
  徐宴芝呼吸一滞,心头狂跳,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触碰脚下。
  她的指尖传来肌肤的触感。
  徐宴芝连忙松开手,往下滑落了一段距离,停在那东西的旁边。
  这时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眨了眨眼后,一个硕大的肉茧出现在她眼前。
  肉茧外表光滑,肌理细腻,一半埋进了泥土里,露出来的一半上头隐隐约约布满了青色血管一般的东西,与簇拥着它的寒来花一齐颤动着,好似里头有个活物,正在跃跃欲试地挣破枷锁。
  就是这个,她找到了。
  徐宴芝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按捺住焦躁感,撕下衣角,将肉茧紧紧缚在身上,手脚并用的向上爬去。
  沉重的、温热的肉茧隔着一层衣衫贴着她的背,坠得她数次滑落,险象环生。
  事情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她害怕肉茧从简易的捆绑中甩出去,咬了咬牙,不得已用一只手背过去托着那物。
  一瞬间,指腹传来了富有弹性的肉感,毛骨悚然的恶心袭上徐宴芝心头,让她几欲作呕。
  她将牙咬得更紧,铁锈味弥漫在口腔里,一种难以言喻的怨恨涌上了徐宴芝的心头。
  裂缝里一片寂静,她的耳边回响着自己咚咚的心跳,双手沾满了寒来花的汁液与泥土,眼睛渐渐变得猩红起来。
  向上攀附着藤蔓的手越握越紧,更多的寒来花碎在徐宴芝的掌心里,她慢慢闭上眼,嘴唇翕动着,无声地说着什么。
  再睁开眼时,她又恢复了平静。
  回时比去时快了许多,徐宴芝没觉得费了多少时间,便将那肉茧带到了地上。
  双脚踩在了地上,才察觉出累来,她浑身发软,脸上半点血色也无,踉跄着往地上一坐,捂着胸口,伏在地上大喘气。
  那人操控着闵道一的身子,早早地让到了一旁。
  他现下说手无缚鸡之力也行,正是脆弱不堪,灵力全无的时候,若不是如此,这样要紧的事,他也不会候在这浊气重重的地方,只眼睁睁看着徐宴芝下去。
  两人心中各有主意,彼此对视一眼,又立刻移开了视线。
  徐宴芝身旁的肉茧动的更厉害了,不时还要轻轻碰到她的胳膊,她忍不住激灵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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