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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评语已经足够令人深思,房老师落款的名字,更叫人哑口无言。
  房青川……
  他拍摄的每一部电影,都演绎了中国人在不同时代的特征,发出了一个时代的声音,每一次的票房和奖项,都令人心服口服。
  网上看热闹的大部分人,从小就是看着他拍的电影长大,对于这位“房老师”的名气,都是了若指掌。
  然而,他真正出名的,还得是他成为各大电影节评委会主席之后,公开发表的言论——
  “以前我是导演,始终需要用谦虚谨慎的眼光,去学习别人的长处,来补足自己的短处。但我现在是评委了,肩负的使命不一样,承担的责任不一样,如果以后评价大家的作品,有说得难听的地方,大家一定要改。”
  整顿电影,张口要改,房青川说到做到。
  从那之后他很少点评作品,一旦点评,那是绝对的语言犀利,直击痛点,令小辈导演们战战兢兢,惶恐受教,也点到了观众心坎,让观众看得拍手称快。
  大家都习惯了他嘴毒,批评新人导演过于浮躁,不懂扎根。
  也习惯了他挑刺,批评老牌导演执着虚浮艺术,不懂民生。
  没想到,他居然会在一个学生拍摄杀人犯的纪录片里,发出这样深邃惆怅的人生感慨。
  他这咖位,能进局子亲自去看提交为证据的《月光》,轻而易举。
  他这水平,能给出李司净的《月光》如此高的评价,更是引人困惑:
  这《月光》到底记录了什么?能让房青川写出这样的评语!
  甚至有人胆大的去问学校当地警方。
  喂?警察叔叔在吗?能不能把李司净的《月光》解禁一下?
  真的很急很好奇!
  “其实我也好奇,《月光》到底拍摄了什么?”
  宋曦虽然躺在医院里,痛苦的养病,但并不妨碍他单手刷手机,紧跟时事。
  “你要是有留底,给我瞄一眼也好,保证不外传!”
  “没留底,也看不了。”
  李司净放下探病的鲜花,帮他插在了床头花瓶里。
  “当时我只想拍一晚上的月光交差,没想到会遇到抛尸现场,所以就跟对方聊了几句。”
  轻描淡写,倒是把宋曦吓得不行。
  “……杀人犯你也敢聊啊。”
  李司净也没多说那个杀人犯,只是感叹道:“我也没想到《月光》上交警察之后,房老师会特地托人让他进去看看。说实话,我都准备重新拍了,毕竟拿不到选修课的分,没法毕业。”
  能够这么平静讲述,换作外界怕是已经觉得李司净冷心冷血。
  可宋曦了解他。
  十几年的睡梦里,尽是残肢断臂,饱受凶杀和尸体折磨。
  哪怕李司净亲眼见到有人分尸,心情估计也就那样。
  也许他还会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需要在录像里确认一下真假。
  宋曦叹息,觉得陈莱森进去了是好事,可对李司净的名声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网上随手一搜李司净,就是“可怕”“邪门”。
  谁家拍电影的愿意被贴上这种标签?
  他唉声叹气,往病房门口看了两三次,才出声问道:
  “你小叔呢?怎么没一起来。”
  “他不见了。”
  李司净坐在探病的陪护椅上,心里格外烦恼宋曦还记得周社,让他不得不面对现实。
  又感谢宋曦还记得周社,让他不必独自一个人面对现实。
  “因为我发现,我的梦可能仅仅是梦,但是很不幸,我告诉他了。”
  “……哪个梦?”宋曦迟疑问道。
  李司净痛苦的皱起眉,尽是抗拒,“我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个梦。”
  也是李司净最不希望周社知道的梦。
  他曾经对宋曦的戏谑、捉弄,在周社出现后一扫而空。
  李司净恨不得自己失忆,宋曦失忆,周社也失忆,回归梦境仅仅只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时候,他也没有口不择言的告诉周社,他做过那样的梦。
  可惜,不能。
  周社知道了,消失了,再也没有回来。
  “他身份证还在我手上,家里的衣服挂在衣柜里。不过我爸说,那些衣服都是他借给周社的。”
  李司净何其烦恼,又何其苦闷。
  “他没有行李,没有朋友,甚至没跟我爸说去哪儿,就这么彻底消失了。”
  “打电话呢?没人接?”宋曦问道。
  李司净瞥他一眼,“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电话。”
  因为他和周社真的没什么交集。
  他们相处时间不短,能回忆起来的事情善乏可陈。
  宋曦听完,却啧啧出声。
  “所以你是想他了?李司净,我就说小叔不会害你,而且陈莱森进局子,肯定和他有关系!”
  “……与其说我想他,不如说我想弄清楚怎么回事。”
  李司净瞥了宋曦一眼,虽然他们想法有些重合,也一定要严肃纠正:自己没有想他!
  周社在梦里的行为,已经远远超过了单纯的控梦。
  李司净不相信自己精神分裂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可以巧合到陈莱森死于枪下,现实里就得坐牢。
  理智且执着的精神病患者,好不容易可以抓住的线索,他怎么也不可能放手。
  李司净叹息一声,“他肯定比警察更清楚,陈莱森是怎么进去的,也比任何人清楚,他怎么出现在我梦里,杀死我厌恶的所有人,又怎么出现在我梦里,告诉我能够做到任何事。”
  “而且,他消失之后,我没有做梦了。”
  宋曦安慰道:“不做噩梦是好事。”
  李司净道:“不止噩梦,是所有梦。”
  曾经的他,在连篇噩梦彻夜辗转的时候,偶尔也会闪现片段的梦境。
  现在都是倒头就睡,一觉到天亮。
  宋曦听完,反而打趣了一句,“小叔这手段能推广一下吗?多少人失眠多梦辗转反侧,不做梦多好啊。”
  “而且,你当初怎么不要他的电话号码?不然现在打一个电话就能问清楚了,至于这么悲春伤秋,患得患失的在这儿想他吗?”
  李司净眼神刀他,宋曦见好就收。
  “咳咳。”宋曦清了清嗓子,“其实陈莱森怎么进去的,我们也可以用你说过的梦来分析。”
  “我们把陈莱森在你梦境的枪杀、燃烧,都当做你对他体内的恶意进行的清理。”
  宋曦好了许多,总算能够稍微头脑清醒的帮李司净做一下心理疏导。
  “烂泥、黑影、哭泣的小女孩,这些对你而言,本身就象征着陈莱森的罪恶。”
  “人本来就是善恶同体,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一旦患病,恶就会压倒善,你开枪了,他的病好了,消灭了病灶,善就会占领上风,所以他就被抓了进去。”
  宋曦是丝毫不提梦境影响现实的荒谬,而是科学理性的将陈莱森犯的罪,归为了一种病。
  李司净嗤笑一声,“按照你的理论,杀人猥亵是病?”
  “是病。”宋曦笃定道。
  李司净又问:“傲慢狂妄呢?”
  “也是病。”
  宋曦并不否定这个理念,无论症状孰重孰轻,“躯体和心理上的病,吃药住院,违法乱纪的病,进监狱改造。你看……”
  他费劲的晃了晃手机,李司净依稀可见上面的句子。
  密密麻麻的粉丝哭嚎,都在为陈莱森鸣不平。
  “陈莱森就算铁打的罪犯,这辈子都不能公开活动了,在这些病人眼里,仍是一个不小心犯错的孩子,应该得到原谅。”
  宋曦愤怒又惋惜,“这个社会病了,这些粉丝病了。我一想到她们很多人,跟陈菲娅差不多年龄,却为了一个伤害陈菲娅的男人喊冤,我就觉得这世界不会好了。”
  “本来就没有好过。”
  李司净觉得病房的宋曦很有意思。
  善良得情绪化,甚至忘记自己应该保持中立,不带感情色彩的去看这些网络纷扰。
  也引得李司净充满了讨论欲。
  “利己是人类的天性。对这些人而言,陈莱森是信仰、是精神支柱,受害者不过是一群无关紧要的坏女人。好女人规训坏女人是她们从小学来的道理。”
  “在你的视角,她们病了,在她们的视角,这是为了自己的信仰和精神支柱伸张正义。”
  所以李司净讨厌虚有其表的流量明星,这群家伙总能吸引一群同样虚有其表的人皮恶鬼,建立属于他们的宗教。
  “这世上原本就不存在公正,也不存在客观,如果没有法律约束,制订了统一的社会标准,任何人都会凭借自己喜恶,根据自己的利益需求,本能的选择抢夺或者毁灭。”
  “你说的都对,但你好冷漠。”
  宋曦笑着认同他的话,“我仍旧希望在抢夺和毁灭里,存在一点良知和一点怜悯,别给陈莱森翻身的机会。毕竟,陈莱森没有给过陈菲娅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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