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齐王殿下从宽袖里取出三条面包,自己一条,魏国公和郑国公各一条:“诸位,请!”
  心里有鬼的官员们太多,望着发黄的粥里混杂了灰黑的小粒,还带着尘圭味儿,见此情形,不约而同地想,难道这位“后来居上”的齐王,比秦王晋王更心狠手辣,准备用一碗粥毒死群臣? !
  齐王咬了一口松软的面包,奶香味充斥鼻腔,向魏国公和郑国公示意,可好吃了!
  两位国公当下学了齐王撕开包装纸,狠狠咬了一口,喔……香、软、甜,里面还有果仁和葡萄干,好吃,真好吃!但这是何物?
  “魏璋说这叫大列巴,”齐王轻声说完,转头看向群臣,“诸位,请!”
  凌太傅望着粥碗,眉头紧锁:“齐王殿下,臣年事已高,饮下这样的粥汤,只怕胃肠不适啊……”
  齐王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凌太傅,你们方才慷慨激昂,仿佛本王不念众臣之功,不让他们将功补过,就是不仁,就是不慈。听着是苦口婆心的劝说,背后句句是威胁。”
  “你才六十就年事已高,喝不下是吗?看我和二位国公吃飞来医馆的食物,更加难以下咽是吗?”
  “你现在怎么看我们,国都城乃至大郸百姓们就如何看你们!”
  “你们个个劳苦功高的,就是用这样粥食、用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把百姓们逼得食不果腹。天冷了穿不了寒衣,买不起炭火,新生的孩子冻死的,产妇出血而死的……”
  “凌太傅,听说你家喜添曾孙是么?”
  凌太傅作为三臣元老,“伴君如伴虎”的经验丰富至极,偏偏琢磨不透这位刚满十八的齐王殿下,他到底要做什么?
  齐王收敛了笑意,走下一层台阶:“凌太傅,饮下这碗粥,本王和你讲讲硬肿症。”
  ? ? ?
  凌太傅年纪大了,脸上的皮肤有些松驰,一紧张就会微微颤动:“殿下……”
  “凌太傅,硬肿症是新生儿才会得的,连飞来医馆的医仙们都救不回来的死症。”
  凌太傅这时还听不懂就是真的老糊涂了,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咽下,嗓子被磨得生疼,牙还被小砂砾硌了好几下。
  群臣们见状,不管是不是心里有鬼,也跟着大口喝起来,个个被咽得直抻脖子,最后一口咽下,满嘴沙尘和土腥味可太难受了。
  齐王再次拍手,内侍和女使们迅速收走餐具和食案,很快挤得满满当当的文德殿又空了许多。
  “刚出生的小婴儿在寒冬里,包被太薄,屋内太冷,特别细嫩的皮肤慢慢就会变硬,身体会变肿……换句话来说,就是活活冻死。”
  “产妇千辛万苦才把孩子生下来,产妇大出血死了,孩子冻死了……”齐王走到凌太傅面前,“太傅,看着你家的小世孙慢慢变肿变硬,哭声越来越弱,你受得了吗?”
  “还有刚才三位,高门大户之内,暖屋锦衣,仆从成群,日日山珍海味,库房里米粮堆得满满当当都要溢出来了吧?”
  “你们肯定要说,男子汉大丈夫该替产妇和孩子准备厚衣暖屋,该……该什么该?国都城米粮涨到天上去了,好不容易买到手还要再加两倍价钱,他们把家里所有的钱财都用来买了米粮!”
  “吃到嘴的,就是这种你们看都不想看一眼的粥!”
  “官粮能掺沙,兵器就能偷工减料,就能私吞戍边将士的军饷,就能做更多贪赃枉法之事。到时,邻国来袭,还指望这些硕鼠们奋起反抗保家卫国?”
  “他们会逃,会降,会为了保住私利卖国!”
  阳光透过文德殿的花窗照在齐王身上,锦缎织就的王服反射细碎的金银光芒,照得他更加神采奕奕,真就是先帝最俊美的儿子,没有之一。
  心系百姓和国运的大臣眼里,齐王是真正可以挽救大郸的储君。
  但在更多大臣眼里,齐王是比秦王晋王更加恐怖的存在。
  齐王走下高高的台阶,绕着群臣慢慢踱步,字字清晰且掷地有声:
  “凡事皆有起伏,凡物皆有兴衰。你们瞧不起平民百姓,认为他们生如草芥,肆意搜刮,中饱私囊。”
  “到了那时,有谁登高一呼,苦不堪言的百姓们争相呼应,大郸必亡!”
  “世事多变,有谁能保证世代高门大户,家道中落之时,你们也只是平民,一样会冻死饿死!也能见到子子孙孙的硬肿症,连喝这样难以下咽的粥都是奢求!”
  这些话像晴天霹雳,震得文德殿内阵阵倒吸气声,有些官员面如土色,有些已然湿了裙裾,齐王虽然年轻却并不好糊弄,何止不好糊弄,根本是蜇伏猛虎。
  凌太傅的脸色变了又变,太难应对了,太难掌控了!
  齐王刚好停住脚步,语气未变:“凌太傅,您说是不是?”
  “殿下!”凌太傅眼前一时亮一时暗,勉强站住但实在坚持不住,“臣……微臣……身体不适,请殿下准许告老还乡,微臣必定携全家离开国都城。”
  心里有鬼的大臣们一听,不好,千年老狐狸要跑,那怎么可以? !
  立刻有人站出来:“齐王殿下,凌太傅三朝元老,门生遍布大郸,留在国都城内,才能更好地为殿下分忧。”
  凌太傅像被架在火上烤的家畜,两面焦酥,心如死灰地哀求:“殿下,臣真的年事已高,臣……”
  正在这时,有名内侍在殿外悄悄向郑国公比手势,神情焦急。
  郑国公向齐王微一躬身,立刻走到殿下,听内侍俯耳细说,听完就倒退一步,挥了挥手,又大步走进殿内,盯着凌太傅的眼神阴鸷地想咬死他。
  凌太傅本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被郑国公这么一盯,更是大气都不敢叹。
  郑国公声如洪钟:“辰时,西市集惊了一匹黑花马,一路撞伤行人、毁损货物……吾长子赵潜被踢中,伤情危急,现在送往飞来医馆的路上。”
  文德殿内窃窃私语,群臣生怕自己家眷也被伤到。
  “经查,黑花马是凌太傅家的,你家十七孙凌睿吵着要骑马离开国都城游玩,被阻拦后拿黑花马和家仆撒气,两名家仆被活活打死……”
  “黑花马将两人撞成骨折,撞翻十一个摊位,毁损财物无数。”
  凌太傅只觉得脑袋里像有十八面鼓在敲,右手捂住剧痛胸口,左手的大拇指几乎要掐进手掌里,不仅眼前发黑,还耳鸣得厉害。
  郑国公被魏国公拽得很紧,才不至于冲过去真的踹死老狐狸:“凌太傅,你总该给郑国公府和集市百姓们一个交待吧?”
  围在凌太傅身旁的大臣瞬间闪避。
  凌太傅努力看向齐王,又转头寻找郑国公,却什么都看不到,身体越来越沉,就这么摔倒在地,老骨头与文德殿砖石硬碰硬,摔得好大声。
  “凌太傅!”站在一旁的内侍们赶紧围过来,把他扶起来。
  偏偏正在这时,刚才凌太傅一起直谏的孟阁老瘫坐在地上,满眼惊恐,捂住口鼻的指缝里不断渗出鲜血,滴落在地,紧接着双眼也开始流血,惊得周遭的大臣们争相逃离。
  “传太医!”齐王镇定自若。
  内侍迅速离开文德殿。
  可惜,文德殿离太医院有些距离,等太医院梁医丞提着诊箱赶来时,凌太傅已经气绝而亡,而孟阁老也大出血而死。
  孟阁老的死状与暴毙的秦王一模一样,这下众臣再也忍不住了,纷纷嚎叫:
  “殿下,这是有人投毒啊!”
  “请殿下明查!”
  “齐王殿下,饶命!”
  一刻钟后,梁医丞宣布孟阁老死亡。
  如此重压之下,终于有朝臣受不了,跪到齐王面前:“殿下,臣有罪,臣认错!”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不多时,更多的大臣跪到齐王面前,争先恐后地认罪。
  按大郸习俗,凌太傅和孟阁老苦心经营多年的两大世家,精心培养和提拔的孝子贤孙们需要立刻操办丧事,并“守孝三年”。
  但大家心知肚明,这两位老臣子孙众多,都是强行捧上去的庸才,没一个出色到能让“齐王”夺丧的,也就意味着这两棵大树倒了,树上的猢孙们不散也得散。
  不用怀疑,他们守孝腾出的空位,大郸春试秋闱选拔出来的人才们,都会迅速补到位。
  三年后,“守孝”结束,这两家的子孙们能否重回国都城和朝堂,看齐王也可能是国君的心情。
  他们穷尽一生的谋划,也不过是“镜花水月”。
  与此同时,这两位的门生们也不得不另寻出路。
  一个早朝,两位老臣就这么没了,文德殿成了前所未有“阴森恐怖”的存在,而起初不被看好的十三皇子,现在的齐王殿下,风评已经完全改变。
  朝会结束,魏国公陪在齐王身旁,而郑国公告假离开长信宫,带了十辆马车牛车,浩浩荡荡向飞来医馆赶去。
  第80章
  郑国公从小就是个异类,既不像大长公主和魏国公那样精专武艺、可上阵杀敌,也不像先帝那样运筹帷幄、操控人心,明明才能智慧什么都不缺,就是莫名颓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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