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对不起,”说完就扑通跪在地上,“鄙人撒谎了。”
  邵院长赶紧把他拽起来,这穿越一趟要折多少寿啊:“有话好好说,不要动不动就跪。”
  孟鸿才勉强起身:“病的不是鄙人,他们都已经死了,鄙人想找寻他们的死因。”
  啊这……
  邵院长、金老和魏璋三个人都有些头疼,上次中毒事件前后费了多少人才和精力,这次怎么又是找死因?
  魏璋在心里默念,靳法医、老秦,真是对不住!
  邵院长凑到金老耳边低语:“告诉赵鸿,查死因找仵作,别到飞来医馆了。”验尸又不让验,什么检查都做不了。
  谁知,孟鸿才从怀里拿出一个软布大包,解开层层包布,里面是一个木盒,打开盒盖,里面全是有编号的纸卷,足有十二卷。
  软布大包从外到内都非常干净整洁,纸卷上连半点脏污都没有,和他本人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
  孟鸿才用诊室桌上的电话机、压舌板筒等等重物当镇纸,把十二卷按顺序放平整,特别郑重地开口:“请过目。”
  “这是一名四十七岁男子,戍边军士,起初是咽不下胡饼和环饼,费力得很,混水喝能好一些……渐渐的,胡饼环饼泡水,也咽得艰难。”
  “军医给他用温补药,他还是瘦得很快,吃食越来越困难……直到在夜袭中丧命,某替他收尸时,看到他的食管里长了很奇怪的东西……”
  ? ? ?
  邵院长三人面面相觑,就算是尸体,食管里有什么是随便能看到的吗?
  魏璋皱眉:“你剖了他?!”
  孟鸿才浑身一激灵:“鄙人有证据!”说完,翻到纸卷背面,露出一截粘上去的、巴掌宽的纸片,上面有陈旧的大拇指印。
  “他过得很艰难时,是鄙人一直在照顾,他每日都疼痛难当,有次夜里疼醒,要求鄙人在他死去以后,看看他到底生了什么样的恶疾?”
  “所以,鄙人替他收尸时,仔细看了,画了下来。”
  邵院长用手机给消化内科的廖医生:“急诊内科诊室会诊,带上消化器官模型。”
  很快,廖医生抱着半截人模型走进来,因为模型有点大,挡了他的视线,与保持恭敬迎接姿势的孟鸿才撞在一起。
  孟鸿才看清模型的瞬间,吓得后退好几步,之后又小心翼翼地靠近,忽然反应过来,这是邵馆长请来的医师,又立刻恭敬行礼,显得特别忙乱。
  廖医生抱着模型一路走的同时,听魏璋在蓝牙耳机里讲这位孟鸿才,所以进来时,直接看桌子上的图解和文字。
  孟鸿才小心翼翼地打量廖医生,想伸手摸模型,又觉得太唐突而收手。
  廖医生看完第一份图解和记录,当时就惊了:“食道癌出现得这么早吗?”
  金老淡然地多:“癌这个字,南宋时期的《卫济宝书》里第一次出现。”
  廖医生继续看,边看边评价:“他的字工整,画得仔细,描述也得当,嶙峋状堆叠。”
  “这位,怎么着也是太医院翘楚了吧?”
  魏璋同时向孟鸿才翻译廖医生说的话。
  孟鸿才不停地苍蝇搓手,听到后面都开始搓鞋了,忍不住抬头,泪流满面。
  金老有些纳闷:“据我所知,古时候不管哪个朝代,中医不这么生剖的,你怎么会?”
  解剖是个精准的体力活儿,可不是谁都能干的。
  孟鸿才胡乱抹掉了眼泪:“鄙人家以前是当仵作的,刚接过阿耶的刀,全家就死于疫病,鄙人幸得医师相救,侥幸活着,拜医师为义父开始学医。”
  “此后,为报答义父救命之恩,主动当了军医,因为对人体结构十分了解,特别擅刀针,救了不少人,包括两位将军。”
  “后得将军极力推荐,进太医院成为刀针医,本以为能救治更多人,或者将刀针医教给更多学生,哪知道……”
  “太医院院使提倡温补之法,需要太医医治的病患不动刀针,一味汤药进补,鄙人据理力争,总是败落。”
  “先是不能再教学生,之后连出诊都没了,最后只能做些杂役之事。”
  之后,孟鸿才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邵院长四人面面相觑,又感慨,熟悉人体解剖结构、又通中医理论和方术……就因为理念不同,落到这种地步,实在可惜。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这句话背后的思想,真的阻碍了医学进程。
  廖医生注视着孟鸿才,用大郸语清晰明了地赞赏:“你画得很好,非常用心,这确实是一种恶疾,我们这里称之为食道癌。”
  “你应该把这些整理成书册,让更多医者知道。”
  孟鸿才内心雀跃不已,一直高悬的心终于落回胸膛,没人居高临下指责自己背逆人伦,没人训斥他心狠手辣……
  行医十七年,进入太医院五年了,第一次听到了夸奖,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孟鸿才的眼泪流个不停,他真的只想找到每个人的病因,让病人们能早日康复,可是……这五年的每一天都过得太难了。
  第113章
  孟鸿才好不容易平复情绪, 赶紧指向第二份纸卷。
  大家围过去看,纸上描绘的病人古怪得很,怎么说呢,病人的脸像和了太多水的面团,顺着指缝流淌落下的即视感。
  “啊这……”每个人都觉得后颈一凉, 这可太棘手了。
  廖医生只看了一眼, 立刻开口:“院长,这可不是我的专长。”
  邵院长作为曾经的神经外科主任看出了端倪, 点头示意, 拿出手机拍下照片, 发到各科大主任集结群后, 还发了文字:
  “病人已去逝,但需要解释这个疾病。”
  孟鸿才在太医院被排挤到没资格上飞来语课, 所以, 沟通不畅容易造成误会, 下意识举手起誓:
  “鄙人虽然才疏学浅,但谨遵义父教诲实事求是, 绝无半点虚假!”
  魏璋立刻告诉孟鸿才:“邵馆长找擅长此科的医生, 稍等。”
  孟鸿才目瞪口呆,像被人忽然关机,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悲喜交加:“真的?!”
  “骗你有什么好处?”魏璋斜了他一眼,“憋回去,别哭了。”
  “哎!”孟鸿才努力压抑激动的心情。
  很快,神经外科、神经内科和眼科医生一起到达急诊内科诊室,用模型和教学视频向孟鸿才讲解“颜面部神经纤维瘤”这个疾病。
  孟鸿才看到视频最后,病人脸上垂下的纤维瘤被手术切除后, 并未落下明显的疤痕,基本恢复原有样貌后,震惊得合不拢嘴。
  飞来医馆的医术医理真是鬼神之技,医者们既耐心又温和,与太医院的势利眼们截然不同。
  孟鸿才又一次跪下了:“邵馆长,鄙人能否留在飞来医馆学习医术?鄙人当军医的那些年,病患们都说某的手很稳、缝得好……”
  “鄙人愿意从学徒重新开始!”
  大家有些婉惜地看着孟鸿才,听说大郸重文轻武,太医院重内科而轻外科,离开军营的孟鸿才像被束之高阁的物件,蒙尘积灰惹人厌弃。
  邵院长和金老交换眼色后又沉默许久,问:“飞来医馆的医术众多,你想学哪个?”
  这下又轮到孟鸿才惊呆了,先是惊讶于飞来医馆的医术博大精深,之后就在思考到底学哪个?
  半晌,孟鸿才小心翼翼地问:“某想精进刀针之术,此前某曾悄悄切过瘿瘤,可病患未能活下来。”
  瘿瘤?大家一时没反应过来。
  金老补充:“甲状腺结节或者肿胀,都称瘿瘤。”
  外科医生们倒吸一口凉气,这孟鸿才胆子怎么这么大? !不是,没麻药没有足够多手术器械的情况下,这手术要怎么做?
  金老问:“手术最疼的是病患,你有何妙法止痛?”
  孟鸿才不假思索地回答:“某在边关时,让伤员服用乳香酒,然后处理伤口甚至截肢,用晾凉的汤药清洗伤口或创面,他们可以能忍得住。”
  大家惊了,中医的刀针科这么厉害? !
  神经外科医生不死心地问:“那用什么线缝伤口?”
  “桑皮线,”孟鸿才答得飞快,“可惜此次偷溜出城,没带诊箱来,里面都有。”
  “还有,太医院任职前,某与其他军医发现倒挂金钟的花朵和枝条的毒性,可以使人缓解疼痛,可惜没来得及制药就被召回了国都城。”
  “另外,某还在边境集市买到过米囊花,花朵、汁液有解痛的效果,可惜没能带回国都城,也未能制药。”
  这下轮到金老和魏璋伤脑筋了,米囊花是什么花?
  孟鸿才看出大家的困惑,把最后一个纸卷背面翻过来,指着一丛花草:“这就是米囊花。”
  ? ? ?
  ! ! !
  大家吃惊不小,米囊花怎么这么像罂粟花?
  邵院长被孟鸿才的务实打动了,还是选择把丑话说在前面:“飞来医馆的医术博大精深,学起来极难,你需要通过考核才能学习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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