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周衡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我年纪大了,局长这个位置坐不了多久,副局现在缺一把手,如果你愿意,按照你的资历完全能够坐上去。”
  越笙有些愕然地看向他,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他并不懂权力相争,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坐到那些高位上去。
  看出他的心思,周衡摇头:“先别急着拒绝,你有足够的时间可以用来考虑和回答我。”
  “你也许不懂权力,却不可能不需要它,没有这份权力,我没办法将你从这场风波里保全;没有这份权力,你曾经遭遇过的一切也许还会再发生。”
  “——甚至于……发生到他的头上。”
  暮从云行事太过张扬,现下许多高层都需要他的能力来保全异象局,才默许了他踩在他们的头上。
  ——但青年能够防鬼怪一日,却没办法防小人一辈子。
  人心,有时候比鬼怪还要可怕。
  周衡看得更远,也想得更多,见越笙蹙着眉纠结起来,他轻笑一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其实这些话我应该跟他说的,但……还是请你转述给他吧。”
  暮从云大概不愿意和自己长聊这些。
  “你不愿意坐上这个位置也没关系,你也可以推举信得过人来,总之这份权力我给予你,你可以把它当作是……一份礼物。”
  也是他迟来的歉意。
  “越笙。”他忽然叫了一声。
  被点到名的越笙抬起头来,就见周衡逆着光的面容神色莫辨,他说:“你会保护好他,是不是?”
  越笙还未来得及开口,病房的大门就被谁人一把推了开,刚进门就看见周衡把手搭在越笙肩上,暮从云上前几步拉开他,冷着眉眼厉声问:“你在干什么?”
  余桃枝几人在外边心急如焚,又不敢贸然闯入,他实在没想过自己就走了十来分钟,周衡就能给他玩个大的。
  周衡从善如流地松了手,朝他和善笑笑,见青年并不领情,也只是给他留下一句“东西已经取出来了,手术很成功”就准备离开房间。
  暮从云挡在病床前,警惕地防备着他的背影。
  末了,周衡却被一声“局长”叫住了脚步。
  就连青年,也没忍住有些讶异地回头看去。
  打完麻醉的手臂并不能完全抬起来,所以越笙只攥了青年一点裤腿,暮从云主动伸出手去给他握住,越笙牵着他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门边的周衡:
  “是,用我的生命发誓,我会的。”
  你会保护好他,是不是?
  ——他当然会。
  这并不是他给周衡的承诺。
  这是他在很久之前,就在履行的誓言。
  第79章 野心
  等周衡前脚踏出了病房, 后脚暮从云就垂下眼来,仔细检查了一番越笙的情况。
  越笙一只手还被他握着,等青年把他从头到脚都看过一遍, 才动了动被攥紧的指尖,碰了下对方的掌心。
  青年看了过来,微眯起眸, 语气危险:“他和你说什么了?你在这用生命发什么誓呢?”
  越笙唇角微扬, 目光缱绻地落在他眉眼:“我说我会保护好你。”
  “……”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的暮从云愣了一愣, 越笙盯他一会, 却先一步移开目光,看向紧闭的大门。
  许是麻醉剂的功效, 让越笙咬字很轻:“为我取出芯片, 是有代价的, 对吗?”
  被他抓着的那只冰凉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下。
  暮从云哑然, 一时没能答上来。
  尽管周衡没有明说, 他却无比清楚高层们的用意。
  ——他们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他们手上有越笙的这一个把柄, 也就可能会有更多。
  暂时没有直接掌控他的能力,就只能转而去掌控他在意的人。
  青年沉默片刻, 正待说些什么,越笙又看向他眼睛说道:“周衡让我推举一个人去做副局长。”
  “什么意思?”暮从云蹙眉。
  “他说,我们会需要这份权力, ”他的声音很轻,却无比清晰,“你呢,你愿意吗?”
  ……愿意什么?
  愿意当异象局的副局长?
  他厌恶这个地方数十年之久, 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接手这沉甸甸的席位。
  但在萧晓查明父母的死因是人为的那时;
  在高层们又用芯片威胁着越笙时;
  在周衡趁着他不在,光明正大闯入手术室里单独找到越笙时——
  暮从云蓦然生了点异样的、大胆的想法。
  也许种子早就在他心里生根,只是等待着某一天发芽。
  这发芽的时机生得突然,却如同袭山的火炬,轰然将漫山遍野的枝叶点燃。
  燃烧间,连带着他看向越笙的目光都开始跃动。
  他反握住越笙的手,在越笙有些茫然的视线中,在他的掌心画了几笔连线。
  ——是一个仅仅只能容纳他们二人的结界。
  这次不论手术室外还有几双耳朵,手术室内又是否有其他的监听设备,对于二人而言都没有影响了。
  他俯下身来,靠在越笙的耳边道:“……哥,我要的不是这个位置。”
  区区一个副局的座椅,哪怕他坐上去了,能做到的事又有多少?
  如今这个时机,点头了,就正好合了异象局的意,好让他名正言顺接过容海道留下的烂摊子。
  “我要的是将异象局腐烂的根基连根拔起。”
  这个所谓的官方组织,早就腐烂到根本无可救药。
  ——没有人追责逃跑的容海道,因为那涉及到不知对多少人的问责与利益损失;
  但他们却很熟练于一而再,再而三地威胁着越笙和他。
  枕头上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一旁的小托盘里还放了一枚指甲盖大小的染血芯片,越笙被炽热气息笼罩,眸色却最终定格于震惊的情绪。
  暮从云附在他耳边,声音低沉,却压抑着隐约的激越。
  他说:
  “我要——”
  “周衡坐着的那个位置。”
  他要那个……足以撼动异象局根基的地位。
  *
  等到所谓的术后观察时间一过,青年就很快领着越笙和小队里的人离开,暮从云推着轮椅,无视了门边眼神热切看向他的周衡,径直走了远。
  他垂下眸,和越笙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看吧,我就知道。
  他们在房内的交流果然能被第三个人听见,他也如他所愿,撤去结界后给局长演了一出好戏。
  周衡对他的父母和他有愧疚之心不假。
  ——但这之间夹杂了种种利益,更是触及了如今周衡的局长位置,到底还剩几分真意,怕是就连周衡自己也说不清楚。
  坐上局长之位后,他处事变得更加圆滑,也更加懂得识时务。
  但好消息是,暮从云从小就学会了这个道理。
  “小时候我经常转学,”
  暮从云边倒车,边回答问他‘周衡为什么这样做’的越笙,
  “每到一个新环境,我都会遇上不同的同学,他们有的会很刻意地无视我的存在;有的会散发好意接近;也有的会莫名其妙地就抱团排除异己。”
  “但相同的是,水滴入平静湖面,无论如何都会荡起一片波纹。”
  “——现在对于异象局而言,我就是这一滴落下的水。”
  高层们对他的所谓“好意”肉眼可见。
  剩下的就只可能是排除异己了。
  越笙抿抿唇,山子晋刻意叮嘱了他不要按压到后颈伤口,于是他直挺挺坐在座位上,像一棵沉默的小树丫。
  好在暮从云车开得也很稳,没让他磕着碰着,开回家里的车库,越笙才低声道:“我现在……不能用刀了。”
  鬼刀被驱灵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斩断了和他之间的联系。
  那刀本来存放在“桥梁”里的一处空间,所以他才能自便地随时拿放,但现在里头空荡荡的,什么也不剩下。
  他们很早就聊过这事,暮从云一路都在思考着如何“篡夺局长皇位”,这会听闻他的话,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哥需要别的武器吗?”
  “嗯,”越笙颔首,“我说过要保护你的。”
  没有“刀”的话,他自幼接受的训练技巧很多都发挥不出来。
  青年顿了顿,冷冽眸光化开不少,他轻弯了唇,开玩笑般掩饰着自己加快的心跳:“哥还要保护我呀。”
  越笙却把这话当成了他的反问,他呼吸不由急促两分,也立刻逼近了青年,用冰冷的指尖覆上他面颊。
  越笙掰正了他的脸,蹙眉道:“……你不相信我?”
  意识到对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暮从云正要解释,唇上就覆上一双柔软唇瓣,越笙捧起他的脸,舌尖顶开牙关,主动地探索着从未涉及的领域。
  “唔……”暮从云只犹豫了半秒,就愉快地决定先接受越笙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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