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当然,这种老师,九成九是徐富。
“还记得我们的学习计划吗?”徐富例行公事地开始两周为一期的公布,“根据综合评定呢,李云平小组综合评分第一,其次是陈慢组……最后一名是菜成琨组,没什么,就扫厕所哈!”
“咦~扫厕所,香传十里!”
“其实一开始厕所没那么臭的。只是自从开始一周两考、各种联考模考诊断考,都内分泌失调吧,拉屎拉尿越来越有味儿了!”
“这惩罚,够呛。”
“诶?陈慢组不是有许学霸在吗?居然没得第一,挺搞笑啊。”
“这不是带着一堆拖油瓶吗?能排第二都算本事不错了。”
……
“行行行,别吵吵。”徐富掏了二十块出来,在众人盯香饽饽的眼神垂涎下,交给了李云平,“继续加油哈。同学们也要向这组同学学习。”
而后,一步没停地走到最后一排,立定腹语:“出来。”
“……”后三排的人齐齐回头。
徐富摸头,解释:“易承,跟我走趟办公室。”
两人并肩走出教室,没几分钟功夫,前门口就忽地踏进只高跟鞋,白晓莉抱着一摞答题卡,头都没抬喊道:“易承,来我办公室一趟。”
陈慢正要上讲台守自习,闻声,当即一屁股倒坐在了地上。
第一排的女生往后没寻到班长,代为回道:“在老徐那。”
“真是。”白晓莉又一脚蹬出教室,“叫老娘白跑一趟。”
“起来了,傻逼。”吕丁伸脚,踹了脚陈慢。
“是这样的。”陈慢无事发生地起来,“大丈夫能屈能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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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学习如何啊?”徐富把易承的个人综合成绩条打印出来,握在手里独自看着。
他暗暗在心底叹气:
比起其他老师,他是唯一了解易承家庭状况的,还是托关系知道的——死缠烂打徐贵套出来的……所以,看着易承,他总会多多少少带些曾经的滤镜。
易承勾过椅子,在他对面坐下:“还行。”
“你这……还挺随和。”徐富前一秒看他顶高一条站着,后一秒就只需要稍稍抬头,顿了一下,把折线图递了过去,“看看。”
高一进校起,老徐曾说:别看你们现在吊儿郎当什么都不当回事,等上了高三,成绩分析图一出来,你就知道什么叫回事了。
易承接过,看着图名:“理一班易承:历次成绩排名汇总表。”
工程量肉眼可见得大:大大小小的考试都汇总了,从高一上册为数不多的几次,到现在单一个月就能有上十几次……折线起点在最高位,同水平位走直线走了很久以后,陡然下降,而后一起一伏最终定于山腰,以微不可察的变化波浪状盘桓其间。
他看着这些起伏,指尖轻颤。
“壮观吧?”徐富上半身向前凑。
易承点头:“壮观。”
“既然这么壮观,易小子,如果没有那些额外负担,考不考虑折上去?”徐富伸出食指,点在横坐标标记为“高考”的那处,向上,对标至一个红点,“折到红点,坐标(高考,1)?”
“您——”易承视线从纸上上移,正想说“玩笑呢吧”,对上徐富被泪包裹的眼,没再说话。
“我怎么了?”徐富理直气壮,摸了把眼,“我就这点愿望。”
易承轻顿,转而笑道:“那我同桌呢?”
“破坏气氛。”徐富一根食指打到他手背,经他提醒,收回来时往下挪了一点点,“你要能超过他,我就更高兴了。”
“我没那么有本事。”易承平淡绕开话口。
“那不能,我看上的苗子。”徐富长叹:“按你的水平,现在开始沉心,虽然是不太可能考过许桑,但只在他下面,肯定没问题。”
“……”易承看着他指尖,轻顿,回道:“如果可以,还是想在他上面。”
“好啊,有志向!”徐富乐呵呵地把会议笔记摸出来,念道:“学校今年特意提升了金额。去年市状元,得的是三万;今年特地提到了五万。你说说,这——”
“谈完没有?”白晓莉把门推开,走进来,将顶头那张答题卡拍在了易承手边,“我找他要点解释。”
“……”徐富摆摆手,心疼地像是在目送易承,“白姐,你要你要。”
“你小子,是不是不会好好学习?”白晓莉瞥到那张折线图,一把抓起来,看完呵笑,“哎哟,这不看看,我都忘了你之前还考过第一呢?现在是天赋用完了,黔驴技穷?”
易承转了视线看向她,问题太密集,他选择沉默。
“说远了。这次的周考,我有没有讲过,作文分论点跟论证分开写,你怎么偏偏要写在一起……你要是是我儿子,我早一脚踹出家门了!”
易承始终保持沉默。
白晓莉的战斗力,从不需要夸张手法:就是听得事外人瞌睡连天,当事人逐渐若无其事。
易承从办公室出来时,教学楼近乎空无一人。
他回了趟教室,背过身坐在课桌上,一脚搭在椅子上。他垂眸,看着手中的折线图,指腹下压,指尖不可抑制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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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超市老板扫条形码时,说道:“还这么烈?”
“成年了。”许桑没多解释,付钱后,拿过酒瓶便出了超市门。
超市老板往外看了眼,叹气:“我都喝不了这么烈……害,单纯的关心嘛!”
许桑单手握着酒瓶,有方向有目的地走着。
站定在熟悉的街头时,他倚着墙,翻出了易承的电话,拨通。
“约一架?”
“约一架?”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语气间都带着分明的试探,尾调停顿瞬间,都陷入沉默。
第56章
许桑是来表白的。
约架是假, 约人是真。
为此,他特地换了身衣服,还买了瓶酒……只是, 易承这一句压着火气的“约一架”,倒是给他整得有点懵。
“……”这一架,他到底赢还是不赢?
“嗯?”易承从课椅边缘移开腿,兜里摸了张纸弯身擦拭。等了良久, 见疑惑没得到回答,妥协性地问了句, “你在哪?”
“在——”
许桑停顿了。
朝昏区老而旧, 惯常了那种讲总不讲分的传统,因而以无名路无名巷居多。除了些过于标志的小区、建筑物,基本很难单独标榜名字。
他环视四周思考。
“共享位置吧。”易承站直,勾了书包就往外走。
“……好。”许桑摁亮手机,在软件里翻找。
从地图上看来,两人的位置不算远得离谱, 但也不近,能走上个二十分钟。
许桑没挂电话,闲得紧,就听着那头些许杂乱的背景声,从分明而跳动的下楼脚步声,到微弱蹭树的风声……他看着屏幕,看着上面两个红点的直线距离逐渐缩短,心跳有毛病一样变速加快跳动。
入冬后, 昼短夜长。
白日吞吐于黑夜间的时间线前后,行人匆匆往家的方向奔忙,好似入夜之后, 会卷入什么天大的秘闻。
许是离公交站台近,“回家”的一波接一波,还不少。
时不时的,由稠到疏的,有人频频侧目。
许桑立不正,喜欢单脚踝朝墙内处扣,随后整个身体重量向后分摊……偶尔对上形形色色十几双眼,他疑惑地敛眉。
“看屁。”他低低叹了句。
“怎么了?”捕捉到动静,易承脚步快了些,问道。
“没。”许桑目送走一个眼睛快偏到后脑勺看他的男生,冷声回道:“被当猴了。”
“那我快些。”易承轻笑一声,笑完,忽而痞气,“许哥。”
“嗯?”
“沉沦于美貌,也不是没可能。”易承眉眼弯着,“换作是我——”
他停顿,本没想继续,但奈何许桑追问:“换作是你,怎样?”
“换作是我,”易承换了个话术:“高低多看两眼。”
偏上扬的语调,少年的音色,像度数不高的酒,带着微弱的陈酒气息,却酿而不深,尚裹着原初的生命力。
许桑沉默良久才“嗯”了一声,在他勾动书包带、估摸是抢红灯而快步奔跑、指尖擦过手机麦克风等各类发出的时强时弱的杂音里,思绪逃逸了。
就刚刚那声,他不确定自己先是迷上了易承的音色,还是先迷上了这个人。
他向来不喜欢不确定性的存在,所以,自从对易承起了些飘飘忽忽、半朦半胧的非一般情愫,他便在寻找答案。
直到“借点儿光”——那位没脸没皮却也真性情的笔友的来信。逻辑链条顺直合理,他当下便起了认证的想法。
这是最后一步——表白不为别的,单纯打破不确定性的缠绕。
成了如何他没想过,不成他倒是思虑的周全。
一瓶近四十度的调制酒,足够他醉得渣都记不起……不确定转为确定,他的生活也照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