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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市井发家日常 第38节

  因为她心里始终藏着那么一件秘辛,有鬼心虚罢了。
  谢诏叹息,也是确定,为何那些相似的烹饪手法、对番椒匠心独运的利用,频频出现在这个与祖母年差几十岁的小娘子身上。
  怕惊着对方,谢诏有再多顾忌、好奇与试探,到底只作一句提醒:“这样的‘火锅’,数十年前,被人视作离经叛道之物。日后,还是莫要拿出来了。”
  离经叛道的,当然不仅仅是火锅子。
  虞蘅想起方才许翰的未尽之意,当时以为对方看到她这吃法新鲜,才很诧异,现在想来,还带着点阔别重逢,瞧见原本不该出现的事物的惊讶。
  想到某种可能,虞蘅头脑“嗡”的一下。
  千万没想到,热爱基建事业并弘扬文化发展的穿越前辈,竟然还有向大宋人民推广后世火锅子的闲心……还惨遭滑铁卢。
  她实在是太不谨慎,果然是居安久而忘危,差点在人前掉马。
  而面前谢二郎,显然是已经猜到什么。
  却不知他为何会知道“火锅”,又为何好心提醒她。
  ……难道?
  谢氏……
  她咽了下不存在的唾沫,不是吧,世界这么小?
  那位前辈的后代,被她给碰上了?
  第40章 挖人墙角
  自穿越以来,虞蘅致力于本土化发展,一直将尾巴藏得很好。
  什么年纪该做什么事,在家时,参照那些个堂姊表妹,五岁开蒙,七岁入学,诗书礼仪,虞蘅从来不是最聪明那个。
  便于厨艺上,也是家道中落后,才渐渐“学会”。
  然自打来了汴京,身边没有桎梏约束,给了她大片施展拳脚的空间,日子不说顺风顺水,也算是小有成就,于是便逐渐玩脱了。
  今日着实将她给吓一跳。
  好在谢二郎是厚道人,见她心神不宁,汗流浃背,什么也没多说,付了钱走。
  即便是这样,虞蘅也一晚上没睡。
  先帝朝,谢氏出了位厚积薄发的工部尚书,人到中年,又是敕造建船出海,又是收复燕云,颇得圣心。先帝对他,庶几可算是“言听计从”了,也因此于政治上取得不少成就。
  虞蘅穿越后,听说过些许事迹,恨不得给这位力挽狂澜的前辈磕头,甚至立英雄祠。
  这样的大功臣,本该荣享晚年的,缘何后来新帝登基,却将对方所有功绩都抹去呢?
  先前她当是功高盖主招致忌惮,难道,就因为个锅子吃法?
  虞蘅生出些荒谬感。
  这个锅子不好,平白生出许多事端来,以后还是收敛些。
  看见虞蘅眼底淡淡乌青,阿盼偷笑:“蘅娘子夜里做贼去了。”
  虞蘅伸手,作势要弹她发髻,被阿盼偏头躲开了。
  连吃两个酸菜大肉馒头,又灌下去一碗黄稠稠的粟米粥,终于打起来精神。
  “窦通判家的羊肉送来了。”阿柳拎着一块新鲜羊肉进来,“蘅娘子,怎么做?”
  年关底下,各家请年酒过寿的多,家里来不及聘厨娘的,会到酒楼叫外送菜。
  而像窦通判这般,难得得了好食材,无人料理,故而送来食店请庖厨烹饪,之后给一笔加工钱的,食店也会接。
  虞蘅看一眼那肉肥瘦、大小,琢磨了琢磨,“便烹道羊羹吧。”
  羊羹是道功夫菜,得先煨上老鸡汤,煮熟的羊肉切成骰子小块,再与些笋丁、香蕈丁、山药丁一道入鸡汤煨着,煨上大半日功夫,到羊肉软烂出锅,香浓得很。
  香蕈是夏秋里晒的制成蕈子干,每吃之前,拿冷温水泡开,泡香蕈的水留一些入汤,鲜味更甚一层。
  从早起煨到半下午,店里都是羊肉香气。窦家来人取餐食回去,除了羊羹,又另点了几道虞记特色菜,说家里临时来了客。
  虞蘅现做现炒,原来的食盒有些装不下,便叫阿盼跟那小厮一道送去。
  阿盼回来,得了赏钱,还道自己见着钱氏母子了,钱氏在窦家门前碰见她,亦很惊讶不过并未在那些官家娘子面前与她说话。
  虞蘅点点头,想起来年初与钱氏的约定,那么,也到了债清的时候。
  尚未来得及与钱氏送去银钱,转日,湛珠来寻她,语气有些焦急:“求蘅娘子救急。”
  裴五娘身边的丫鬟,甚少露出这么慌张神情,虞蘅连忙问什么事。
  原来兰娘收的那个女徒,在兰娘这儿偷学会了蟹黄灌浆的手艺,便跑了,还将方子传得到处都是,如今兰娘的手艺已不稀奇,上不了排场。
  裴家着人去查,发现这婢子卖给兰娘时,姓名籍贯都是作假的,寻不到人。
  兰娘做蟹黄灌浆一绝,做别的,与寻常庖厨没什么分别,遭此打击,心灰意冷自请卸任。
  可裴家老夫人马上过寿,短短一两日,去哪里寻可心厨子?
  裴五娘便想到了她。
  虞蘅在裴家兄妹身上赚了不少银钱,这点小忙当然一口应下。
  将这几天答应替别家做的席菜安排给阿柳,阿柳有些紧张:“做砸了可怎么办?”
  虞蘅既然放心交给她,便是知道她本事足够,安慰道:“大不了有我兜底,过后上门赔礼去。”
  阿柳捏了捏拳头:“蘅娘子放心,平日教的那些,我尽学会了。”
  湛珠听了,看一眼她。
  与虞蘅回去路上,湛珠几番欲言又止,到底出言:“兰娘子这般厉害人物,竟在这上栽跟头,日后且不知怎么办呢。难怪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虞蘅转着弯听出来了,这是在提醒她啊。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尽心教阿柳,自然是考量过品行的,且退一万步说,阿柳身契还在她手上,能跑哪去,除非也是假的。
  虞蘅笑问:“兰娘现可还在府上?”
  湛珠点点头:“兰娘子请辞,夫人未允,许了她几日假,且还在府里住着呢。只我瞧,兰娘子委实受了打击,恐怕过几日仍要走。”
  湛珠又唏嘘感慨起来。
  大户人家准备寿宴,往往要提前三五日,先将高汤煨上,提前处理各色难煮食材。
  是以虞蘅要在裴家住下。
  对自己娇养大的女儿寻来的厨子,裴夫人其实并不怎么放心,有心试试她手艺,叫她做一道拿手好菜。
  裴五娘替她紧张,头一回踏入厨房,就为了站在一边看她炙肉。
  裴五娘闻着空气中浮动的香气,皱皱眉:“不是有上好羊肉,怎么不用那个?”
  虞蘅老实答道:“夫人叫我做拿手菜,我做豕肉远胜羊肉。”
  本朝各种羊肉菜穷极精深,她那三脚猫功夫搬出来,说“拿手”……怕不是下一秒就被婉拒。
  裴五娘吃过她炙的豕肉,的确是独一份儿,可还是替她担忧:“我阿娘可不惯吃豕肉。”
  湛珠在一旁心说,您起初不也瞧不上,后来吃得比谁都高兴。
  炙好的豕肉,和铁盘一起端上去,请裴夫人尝尝。
  铁盘温度高,呈到裴夫人眼前时肉还在滋滋冒油泡。
  婢女将肉绞成小块,蘸一边碾碎的芝麻孜然与辣椒面。
  裴府尹先伸筷子:“不错,真是不错。”
  裴夫人嗔他一眼,自己也尝一块,嗯——油香油香,与平日吃的豕肉不同,没有那股子膻腻,许是用香辛料腌过的缘故,吃进嘴里满口生香,果然豕肉还是炙到这种边缘带着焦脆的程度,刚好。
  裴夫人又问她:“怎么做的?”
  虞蘅答道:“炙肉法子倒是其次,首要选刚生下来的乳猪,饲以人乳,养至三月为宜。”
  虞蘅说了选猪法子,又跟裴夫人说怎么炙肉,越发刁钻,这炙豕肉,竟然比羊肉做起来还麻烦。
  裴夫人满意得不行:“小娘子年纪轻轻这般能干,过几日府里寿辰便劳烦你了。”
  裴五娘冲她挤眉弄眼。
  出了屋,对方感慨:“原来炙肉这么多学问!难怪比我家庖厨做出来好不知多少。”
  虞蘅“噗嗤”笑出声,多亏本朝那些出名的厨子,做菜复杂讲究得恨不得将天上龙肉都给料理了,才给了她瞎编机会。
  其实哪有什么人乳饲猪,倒反天罡,那都是她胡诹。
  虞蘅接下了寿辰的活计,回到厨司,便忙活开了。
  见如今灶上准备了的,已经有鸡鸭牛骨高汤、羊肉汤、海参鹿筋等,其实,无需她费心,剩下的人也能操办出一套中规中矩的席面。
  虞蘅要了目前的菜单子来看,是厨司里另一名经验丰厚的娘子代为拟定的。
  斟酌后,她将菜单上的“连鱼豆腐”去了,换做“鸡豆花”,“清汤海参”换作“鸡汁海参”,“煨”黄雀换成“炸”。
  剩下“红煨鹿筋”、“蜜酒火腿”与“鳝丝羹”等不变,又加“玉兰片”、“醉虾”跟“雪里蕻鱼圆子”三道。
  点心与主食没什么好换的,亦不是她擅长部分,还是不要班门弄斧。
  知道她是裴五娘从外头寻来暂领她们的厨娘,又经裴夫人点头,众人对虞蘅都尊敬得很,没有不听话的。
  厨司中人来来往往,一直不见兰娘,虞蘅问昔日包子厨厨婢。
  其中一人答道:“兰娘子自从昨日起,便不吃不喝睡在床上,也不出门,我们都担心得很。”
  虞蘅晚上很空,便做了几道小食点心,拎着摸到了兰娘屋里。
  房门掩着,没点灯,靠星光依稀可辨榻上躺着个人,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虞蘅轻声唤:“兰娘子?兰娘子?”
  “谁啊”兰娘子沙沙的声音。
  还肯搭理人,那便不算坏。
  虞蘅贼似的轻嘘一口气,因为是来挖人墙角的,故而有些心虚,“是我,做豕肉灌浆的阿蘅。”
  她不知道,张兰娘还记不记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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