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段怀舒为自己续上了一杯茶水,“王赫石死在了前日夜晚,据说陈掌柜可是有去找他呢。”
  老板娘急于为自己的丈夫辩解,话说得有些磕巴,“不,不是,老陈去找王赫石,是因为他给假.钱,老陈是去要钱的。”
  段怀舒接着问道:“大概去了多久?”
  老板娘想了想,心慌地说出一个时间,“大约一个时辰。”
  “村子不大,去要钱花了一个时辰,老板娘不觉得怪异吗?”判事这话一出,多少有些咄咄逼人的气势,老板娘腿一虚,向后退了一步,显得有些踉跄。
  陈掌柜来的及时,从后搀着她,柔声道:“夫人当心。”而后转头对落座的段怀舒赔笑道,“县令,内室身体不好,这等事便别吓着她。”
  段怀舒十分善解人意,颔首道:“请便。”
  陈掌柜让店小二将老板娘带走,“我知县令此次来意,那夜王赫石来店里喝闷酒,不多时往桌上扔了一串钱便匆匆走了。当时我并未在意,等过去拾钱时才发现不对劲,那分明是一串假.钱。”
  陈掌柜从腰带中掏出一串铜钱,放在了段怀舒桌前,“于是我便让小二招呼店中客人,自行前往要钱。”
  段怀舒指尖勾起串着铜钱的红绳,看了两眼便递给了江和尘,“确实是假.钱。”
  江和尘将铜钱放下后,判事的胖手默默地伸了过去,将它拽过来像模像样地观察。
  江和尘抬首看向陈掌柜,“假.钱是假.钱,看来陈掌柜要钱的过程也是困难重重,竟用了一个时辰。”
  陈掌柜重重叹了口气,“与王赫石相处这么多年,我怎知他竟是无赖之人。”
  “我到时他正对翠娘发脾气,大抵是今日没挣到钱心中郁闷,”陈掌柜轻哼一声,“我看不惯这种行径,便进门喊走王赫石。”
  江和尘在陈掌柜说得正起劲时,打断了他,“王赫石可有动手打翠娘?”
  陈掌柜欲言又止,过了两秒才道:“那我不太清楚,我进门后翠娘是背对我的,地上似乎有摔碎的碗,空气中有醒酒汤的味道,其余小人一概不知。”
  “陈掌柜腰伤如何?”段怀舒抬手隔空点了点,示意地问道。
  掌柜面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都是年轻干了太多重活,”而后他试探地问道,“县令是如何得知小人有腰伤的?”
  段怀舒语气没什么起伏,只是淡淡地在叙述一件事,“昨日在医馆内遇见店中伙计给你拿药,碰巧知道的。”但在这种平淡的话语中,陈掌柜能感受到下一句的质问提前到来。
  果不其然,段怀舒望着他,脸上始终带着令人安适的浅笑,嘴中却道:“可是见完王赫石才犯的腰疼?”
  刚回来的伙计就收到了掌柜的一个刀眼,满面茫然。
  陈掌柜扶着腰动了动,笑道:“自然不是,年纪大了,这个腰啊,坐久了、站久了都会隐隐发痛,再加上那夜心中窝火导致第二日腰疼难忍,于是喊伙计帮忙拿药。”
  待陈掌柜说完后,段怀舒不再多问,从袖中取出一串铜钱递给他,“陈掌柜酒馆中的茶也十分不错。”
  陈掌柜瞧他们欲走,忙不迭摆手,“县令使不得,仅仅是茶水,小店怎敢收钱呐。”
  段怀舒眉梢一挑,将铜钱串丢入他的怀中,“掌柜打些酒我带走。”
  “没问题嘞,正好今日运来了西域美酒。”
  陈掌柜让伙计打完酒,亲自送他们出了酒馆,本以为终于送走了这群活阎王,松了一口气时,却听见江和尘细声说道:“掌柜,这双鞋应是夫人所制吧?新新旧旧这么多磨损都不舍得丢。”
  “最新这一层补丁便是前天晚上夫人替你缝补的吧?”
  江和尘说完这些话便走,他不需要陈掌柜的答案和解释,徒留陈掌柜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后背冒出阵阵冷汗。
  第9章
  判事憋不住,心中痒痒便问道:“小主,你方才和陈掌柜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江和尘摆了摆手,随口扯了句,“只是问问老板娘的绣店在何处。”
  “噢。”判事得到答案后心满意足地闭嘴了。
  段怀舒坐倚着,气定神闲,他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正吃着糕点的江和尘,他知道江和尘问了什么,方才起身时段怀舒便注意到了陈掌柜的鞋,很新的补丁,如果去问老板娘应该不难得出答案。
  段怀舒只是没想到江和尘竟会直接点明,很不符合杀手的风格,像是一种挑衅也像是一种提醒。
  江和尘认真地吃着桃花酥,感受到似有若无的视线关注,于是敏锐地抬眼和段怀舒对上眼,没曾想对方没有一丝被抓包的窘迫,倒是让江和尘噎了噎,“你...你要吃吗?”
  段怀舒伸手正欲去接,这时江和尘才发现自己的手一塌糊涂,脸上一热,在段怀舒拿到之前快速塞进自己嘴中,还含糊说道:“我手脏。”
  闻言,段怀舒眼尾上翘,伸在半空的手转向去拾了一块桃花酥。
  白竹见江和尘吃得急,便倒了杯茶水给他,随后问道:“公子,我们接下来去哪?”
  段怀舒浅浅尝了一口酥饼,觉得有些甜便搁置了,“去见给我们第一个线索的人。”
  江和尘喝下一杯热乎乎的茶水,整个人都精神焕发,“钱府的厨娘,六凡口中的芳姐。”
  轿檐处挂着的铃铛随着马车的止步发出了叮叮铛铛的声响,段怀舒青葱指尖挑起轿窗的一小块方布,正好瞧见钱府大门。
  江和尘视线上下打量,在这一块小窗中找不到合适的位置,最后他锁定了一个地方!他俯下身挪到了窗底,单单露出一双漂亮的眸子观察着外头。
  段怀舒看着底下突然冒出毛茸茸的脑袋,见江和尘还扑闪着眼睛全神贯注地看向外头,他的视线不自觉被他吸引。段怀舒意识到后,抚布的指尖倏然收紧,暗红的细布与白皙的指节交织,将自己视线移开。
  四人都在各找最佳机位,对外头全方面扫视。
  这时芳姐回来了,她身后跟着一辆推车,车上似乎装着什么被白布盖着看不出形状。不多时六凡跑了出来,他笑脸盈盈,“芳姐我来啦!”
  六凡将白布掀开,两手抓住车上的东西往肩上一扔,稳稳抗住。这才让他们看清,原是半扇猪。
  江和尘桃花眼瞪得通圆,哑然了两秒,望着六凡步伐极稳地迈进府内,怀疑道:“那半扇猪...不轻吧?”
  段怀舒道:“百八十斤。”
  江和尘收住自己震惊的嘴,颔首道:“现在说六凡一个人踢伤王赫石的脏器我是信的。”
  “我也信!”判事和白竹从车帘那收回脑袋认同道。
  钱府门口,六凡将半扇猪抬入府中,芳姐便掏出荷包将银两递给了猪贩,正欲入府前被喊住。
  江和尘清脆的声音响起,“芳姐留步。”
  芳姐转身看见几人后欠身道:“小主折煞小人了,这是六凡那小子随口叫的,大人唤我芳娘即可。”
  “芳娘和六凡很是要好。”江和尘这句话可不是问句,这个结论是有目共识的。
  芳娘颔首,眉眼低下,说道,“六凡是个热闹的孩子,来到江南后便在钱府做工,他总是乐于助人,帮我干了很多活。后来我得知他家中有一位眼盲的母亲,闲时便会去搭把手。”
  江和尘状似无意地顺着问下去,“可是天生眼盲?”
  芳娘摇摇头,“六凡的娘亲说,她是受伤眼盲的,”她话语止了片刻,“被她夫君打瞎的。大人还有别的要问吗?我该进府备菜了。”
  段怀舒问出了这趟来的目的,“六凡说,找马夫的位置是你告诉他的,那日我们问你王赫石家在何处,你为何说不知呢?”
  芳娘顿了顿,抬首看向段怀舒,谦卑道:“我对六凡所说的西边三里外是曾经赶集时路过,方知此处马夫众多,至于王赫石是哪一口哪一户,芳娘是真不知。”
  芳娘的话很干净,让人找不到漏洞。
  府内有人来催芳娘,段怀舒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芳娘欠身后将手中的荷包塞入袖中,抽手时带出一块手帕。
  与平常布制手帕不同,它类似丝帕,飘柔而轻逸,弱弱微风便可将其吹起。白竹眼疾手快伸手便勾住了帕子,在他抬手递出时,江和尘定定看了看,做工很是细致,与大街上稀疏平常的布帕大有不同。
  倒是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两天内所有嫌疑人都走了个遍,准确来说,每个人都有摆脱不了嫌疑,却都没有直接的证据。
  判事揉了揉腚,提议道:“不然我们前往县衙,看看仵作是否有新的发现,顺便从长计议一番?”
  虽是判事想偷懒休息的提议,但也是当下必要的,信息量其实很多、很琐碎,与其再无头苍蝇一般乱跑,不如静心串一串。
  江和尘跟着走了两步后,停下了脚步,“我突然想起入江南时没有带手帕,你们先回去探讨案情,我去老板娘那购置一番。”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