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江和尘淡淡道:“敕令符。”
  柳宜对他的突然开口,不解:“啊?”
  江和尘抬眼看向他:“他画的是敕令符。”
  柳宜瞪大了双眼:“竟会...如此?”
  白竹听不明白他们打什么哑谜,但又不好意思问,只能用眼神满场求助。
  薛应虚弱的声音响起:“这方蛮人,信道。”
  “薛公子,你醒了。”白竹就蹲在他身侧,他兀然出声,给白竹吓了一跳,而后又忙不迭去照看他。
  柳宜也止住了话头,上前为薛应把脉。
  江和尘向前顷了顷身,问道:“如何?”
  “脉象现还稳,但十二时辰后还没找到解药...”
  柳宜说得隐晦又直接。
  江和尘蹙眉,问道:“在哪里取解药?”
  柳宜有些犯难,不知当讲不当讲,几番欲言又止,差点给江和尘急死。
  段怀舒:“毒蛇出没,七步有解。”
  段怀舒抬眸盯着柳宜,道:“你是想说在那些蛮人所居住的山头上。”
  “不错,”柳宜抿了抿唇:“但风险太大,稍有不慎,二位兄台被蛮人发现,恐...有去无回。”
  薛应闻言,挣扎着起身:“嫂嫂,大哥,你们别管我,还是即刻动身前往长延山吧。”
  段怀舒眉梢一跳,问道:“那你呢?”
  薛应也是想好了退路:“雇辆马车,将我运回京城,说不定我爹有法子。”
  江和尘问道:“那要是你爹没法子呢?”
  薛应卡了壳,闷着声说不出一句话。
  江和尘侧首问柳宜:“山头可真有解药?若寻到解药你可否医治?”
  “有,”柳宜甚是笃定地点头:“几月前,便有人趟过仙花中了花毒,他去山头取来了药草,我帮其解了毒。”
  江和尘对薛应道:“你既是为救我中了毒,我当还了你这个情。”
  说罢,江和尘对上段怀舒的眼眸,拿不准他的想法,有些犹豫无声询问:‘你若怕违了君命,可先行离去。’
  读懂了他的想法,段怀舒莞尔道:“吾妻之命,重如宝。”
  段怀舒侧首看向薛应:“如此说来,我也欠你一个人情。”
  薛应抖着肩膀,眼泪扑簌。
  白竹掏出手帕递给他,犹疑地问道:“薛公子你...怎么了?”
  薛应一把鼻涕一把泪,顺带将脸上润了的血都擦在了白竹的手帕上。
  白竹看得心一跳,紧接着便听到他说的话。
  薛应哑着嗓子:“我压力好大,嫂嫂和大哥的人情压得我...太幸福了。”
  白竹嘴角抽了抽,忍住打人的心,决定老老实实去驾车。
  柳宜叫住白竹,道:“小兄弟,先回我的医馆稍作休息吧。”
  随后对江和尘道:“我知两位兄台救人心切,但现下正是他们狩猎厮杀之时,不宜上山。且方才我们扰乱了他们的花葬,难保他们不会去而复返,因是现回去落个脚,白日再来。”
  言之有理,白竹便听着柳宜的指挥在迷雾中小心翼翼地驱驾马车。
  在柳宜轻车熟路地指挥下,未几,马车便驶出密林,眼前迷雾骤然散去。远观可见,两座大山隔林相望。
  江和尘似乎发现了一个疑惑:“左边这座山头是蛮人的,右边这座山头是你们村落采药打猎的?”
  柳宜略微低首,从车窗看了出去:“不错。”
  江和尘继续道:“两方相距不远,行直路最短,但方才他们似乎一直在绕路。”
  柳宜有些讶然,道:“这位兄台方向感极好,在浓雾中竟能感知方位。”
  他语气上挑,带着叹服,江和尘也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是因为他没有力气走那种高难度的步子,于是将半个身子都挂在段怀舒身上,左行右行,他身子会跟着波动,能清晰感知步向。
  “过奖。”
  柳宜笑笑,解释道:“请仙赐花前,需将滋花人润养。”
  绕几圈就能润养死人?
  这个词倒是奇异,“润养?”
  “不错,”柳宜仪态良好,常下意识挺胸道貌,“传言道:集囹圄雾润身,滋花骨朵吐放。”
  江和尘无声地绕绕嘴:“囹圄雾。”
  下一瞬,江和尘勾起一抹笑,读不懂其中含义,也像是简单叙述:“柳郎中懂得不少。”
  第29章
  马车绕入村庄, 街头巷尾空无一人,仅剩车轱辘碾地的声响。
  柳宜抬首见天光将晓,神色平常, 仅是笑道:“在此地生活数十载,早已耳闻目染, 方才所说, 不过是市井传闻,人人皆晓。”
  他们已身在市井,此话应是无法做假。
  遥望远山,赤红渐渐攀上。
  寥寥几人的活动,或上山打柴、或小摊摆货、或妇人舀水, 让沉寂的村庄缓缓出现松动。
  医馆在村尾, 不大的院落,竹排紧密相依形成半人高的竹栅栏。
  “师父, 你回来了?”与白竹年岁无差的药童从内门探出头。
  柳宜声音稳而柔,当是慈师:“双童,过来帮师父。”
  闻言,原本隐在门后的双童顿时眉开眼笑,小跑上前帮柳宜扶着薛应。
  薛应已经失去意识, 陷入昏睡, 身摇体晃。双童身子骨小, 扶得有些艰难, 但还是向柳宜汇报昨夜的事:“师父, 昨夜有两位小士前来,说是听了您的指示。”
  柳宜调整下姿势,让薛应大部分重量压在自己身上,回道:“不错, 可安置好了?”
  双童乖乖地点点头:“都安排好了,不过有一位小士在您来前就先行出发了,说是要上山找解药。”
  柳宜蹙眉,将微微滑落的薛应又撑了回来:“如此心急,可给他画卷了?”
  双童:“给了。”
  对话结束后,柳宜觉四周有些安静,侧目看来,只见段怀舒与江和尘缓步跟在他身后。
  恰好对上江和尘视线,柳宜解释道:“昨夜除了几位,还有两位兄台遇险,我便指示方向让他们前来医馆。”
  江和尘眼尾微微勾起,面相平和:“柳郎中脚程倒是极快。”
  似乎是听出了话中的弦外之音,双童眼中带着不悦,差些想将手中扶着的人丢下。
  柳宜仿佛提前察觉了他的想法,声线不变依旧是那副轻柔:“双童不可无礼,来者是客,伤患至大。”
  双童霎时间偃旗息鼓,低下首卖力地撑着薛应,闷着嗓子嗯了声。
  进了里屋,贴墙放置了几张窄床,江和尘不怀疑,他要是在上头翻个身,应该就降落在地上了。
  视线一瞥,其中一张小床已被占据,不大的年轻人,裸露的肌肤是小麦色,五官平平说不上多出彩但让人看得舒服。拧紧的眉,咬紧的牙无不彰显,他很痛苦。
  双童上前,轻车熟路地将他额前的白布取下,过了遍水,拧干又放了回去。
  照料好他,双童脚步转向薛应,瞧见他浑身脏得没地方下眼,小嘴一抿,又去外头的石井中打了一盆水。
  薛应有人照料,江和尘览过屋内摆布后收回视线,看向柳宜。
  柳宜从进门就坐在案桌前,笔尖勾勾画画,半晌才放下毛笔,轻轻吹了吹墨迹。
  柳宜将布纸转了个向:“这便是仙花毒的解药草。”
  这草乍一眼瞧去平平无奇,但认真比看却能发现蹊跷,正常的草叶边缘顺滑或是锯齿不平。这位解药草却不同,边缘钝起,凑上前一看,草缘上长着细小的绿色草花,与叶色融为一体,一朵挨着一朵,覆满了整个边缘。
  江和尘将画布卷了起来,耳边响起薛应痛苦的呢喃声:“柳郎中时间紧急,我们先走了。”
  白竹正准备抬脚跟上,便听见江和尘的附耳道:“白竹,我信不过此处,你留下照看薛应。”
  白竹抬眼看向沉默寡言的段怀舒,接收到后者颔首之意,便答应了下来。
  双童的动作很快,在江和尘走前便已把薛应身上的血污擦了干净。
  见那两人离去,师父得了闲,双童语气中夹杂着隐隐的抱怨:“师父你昨夜又喝酒了。”
  柳宜低低笑了两秒:“只是小酌一杯。”
  双童撅撅嘴,又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暗暗自语:“说好的不喝酒了。”
  江和尘并不急着走,关门后在那处停留了片刻,这一番对话便进了他们的耳中。
  晨光大放,街上陆陆续续加了人气。
  江和尘与段怀舒并肩走着,问道:“白竹知晓我身份?”
  刚才白竹下意识看向段怀舒的视线,可谓是伤了江和尘的心,他摸了摸沉稳跳动、没有一丝偏颇的心跳。
  嗯,太伤心了。
  段怀舒侧首,见他的小动作后,面上隐隐有了笑意,接了他的话:“不知道,不过应该也知你绝非良善。”
  江和尘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还不够良善?”
  段怀舒一秒锁定了他的视线,声音沉沉,仿佛在江和尘耳边吟咒:“与话本相较是过于良善了,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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