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哦?怎么怄着你了?”
  沈星晚失笑,搁下茶盏望着绯云。
  “小姐不知道,我去送头面的时候,那唐小姐的丫鬟们正说你坏话呢。”
  “都说什么了?”
  “她们说,说小姐您没福气,这泼天的富贵也接不住,还是她们唐小姐厉害,轻易就从五品官庶女变成了丞相小姐,以后还要做皇子妃,说不定还能做皇妃,甚至当皇后呢!”
  “住口。”沈星晚轻斥,“不得妄言。”
  绯云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大不敬,立刻吓得捂了嘴。
  她四下看了看,走去掩了门窗才回来委屈巴巴地说:“奴婢没有瞎说,她们真是这么说的,而且她们说这话的时候,唐小姐也在屋里,正对镜试夫人赏的新衣裳呢。”
  “那你是怎么做的?”
  绯云眨眨眼,“我加重了脚步声,她们就没说话了,我进去把头面送了便回来了。”
  “做的好。”沈星晚伸手弹了下绯云的脑门,“长进了。”
  绯云略得意地笑笑,伺候沈星晚洗漱安睡。
  次日一早,天才刚擦亮,沈府门外便已人声鼎沸,由摄政王府出发送聘礼的队伍一直延绵数十里,完全看不到尽头。
  聘礼数目之繁多,沈丞相及夫人咂舌之余,不得不又多开启几处院落来充作库房,用以安放那些珍宝。
  人仿佛都喜欢凑热闹,沈府管事正忙于核对礼单时,三皇子竟黑着脸同郭大总管一起越过送聘礼的队伍,来到了沈府。
  接到管事急报,沈丞相立刻出来相迎,没想到郭大总管又是来送那道赐婚圣旨的。
  这次还是三皇子亲自送来,沈丞相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推脱了。
  他赶紧唤出众人,领阖府面朝皇宫三跪九叩,叩谢皇恩接旨。
  见进展的如此顺利,魏子麟面色稍霁,郭大总管也乐得回宫去复命。
  魏子麟今日一袭朱红皇子服制,身姿挺拔尽显皇威,负手走到沈丞相身侧,蹙眉睨着远处匆忙搬运聘礼的仆从们。
  “既接了旨,就快些把那堆破烂儿退回去,稍后内务府自会按礼制送聘礼来。”
  沈丞相闻言愣了一瞬,看了看三皇子,又看了看沈星晚和唐琳儿,迟疑一会儿终是开口唤道:“琳儿,你上前来。”
  唐琳儿听见召唤,面露羞涩,她今日格外隆重的装饰打扮了一番,银红散花襦裙随着她的步伐轻晃,如云发髻上的流苏温柔摇曳,衬的她迎春花一般娇艳
  姝丽。
  她莲步娉婷,行至三皇子跟前,羽睫轻垂盈盈行礼。
  “臣女唐琳儿,见过三皇子,三皇子安好。”
  魏子麟叫了平身,见唐琳儿起身含羞带怯地望着自己,略显不解地看向沈丞相。
  沈丞相赔笑道:“这是臣的义女唐琳儿,姿容品德俱佳,便由她领受这道圣旨。”
  “放肆!”
  魏子麟怒不可遏,呼吸粗重起来,“耍我呢?!我魏子麟要娶的是沈府嫡女,你竟敢随便捉个人来糊弄我?”
  唐琳儿娇羞笑容僵在脸上,像秋末凋零枯败的残花,面颊血色尽失,不可思议地望着魏子麟。
  沈丞相见状,忙拱手解释:“三皇子息怒,皇上已传下口谕,将臣的嫡女沈星晚赐婚摄政王,命臣另认义女......”
  “荒唐至极!”魏子麟打断沈丞相,“分明我与沈星晚赐婚在前,她就应嫁我,怎么又冒出劳什子义女,难道我三皇子正妃的位置,是谁都能坐得的吗?”
  众人一时间噤若寒蝉,纷纷低头不敢言语。
  魏子麟拂袖,几步越过众人,一把拉起沈星晚的手臂往前头花园走去,沈夫人见状焦急欲拦,魏子麟侧目低吼:“都退下!”
  “......”
  三皇子盛怒之下,皇威逼人。
  他本就是夺嫡的热门人选,母妃是当朝皇贵妃,母族强盛,人也生的高大俊美,骑射俱佳,政绩出众,若再得助力,极有可能成为太子。
  因此,谁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只得忐忑退去。
  魏子麟不顾沈星晚一路挣扎将她拽至一棵银杏树下,长臂一展轻易将她摁靠在树干上。
  金黄银杏叶因震颤纷扬落下,散落在两人身畔。
  “放手!你弄痛我了。”
  魏子麟稍卸力道,沈星晚挣扎抽出手来,蹙眉低头揉了揉浮出红痕的手腕。
  绛色衣袖微微滑落,一小片雪色肌肤透着红痕露出来,白的晃眼,魏子麟的视线不由得落在其上。
  沈星晚惊觉,立刻垂下手拢住袖口,冷了语气,“三皇子找臣女来可有事说,若无要事,臣女告退。”
  沈星晚说罢福身,撇过头转身要走,魏子麟倾身阻住她去路,朝她逼近两步。
  沈星晚被他逼的往后退去,可身后是银杏树干,根本避无可避,只得不耐道:“三皇子究竟要做什么?”
  “你就这么躲着我?”
  魏子麟皱眉,盯着沈星晚的眼睛,“你讨厌我?”
  难道还不够明显么?
  沈星晚心中翻了个顶天的白眼,但毕竟还未撕破脸皮,此刻若翻脸,她并讨不到好,表面上的体面还是得先维系住。
  她无奈叹了口气,耐着性子,“臣女与三皇子不过陌路,往后也不会有所交集,何谈厌恶。”
  “陌路?”魏子麟嗤笑,“你是我的皇子妃,怎会和我没有交集。”
  沈星晚实在是受不了他的车轱辘话来回说了。
  “臣女最后再说一次,臣女被指婚的夫君是摄政王燕景焕,如此私会外男实在不妥,恕臣女告退!”
  魏子麟扣住沈星晚手臂,怒意翻涌,眼角微红气息都微微紊乱了起来,厉声质问道:“你到底为何非要嫁他?!你从前分明对我有意的,我怎么从没见你同他来往过?”
  他掌心的热度透过丝质衣料熨在她手臂肌肤上,烫的她忍不住颤抖了一瞬。
  她也曾被这双手呵护过,天寒地冻时为她搓手心捂手,春暖花开时覆在她手背上握着她的手写诗作画。
  这双手,为她执剑砍过仇敌,为她摘过鲜花瓜果,甚至还为她剥过虾壳。
  可也是这双手,亲手书写了屠杀她满门的圣旨,亲手将她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手臂上的温热令她心中顿生恶心,生出一腔恨意,再也装不下去,一把推搡开他。
  “你!”
  魏子麟诧异望着沈星晚眸中的莫名恨意,不知怎的,心中竟忽然酸涩刺痛了一瞬。
  “你就那么爱他?非嫁他不可?”
  魏子麟咬牙,“他究竟给了你什么?我难道不能给你么?”
  沈星晚望着他,沉默不语。
  “你真以为,他很强么?”
  魏子麟嗤笑,站直身子,盯着沈星晚,“说得好听些,他是燕国派来的摄政王,但说穿了,他就是个被燕国抛弃的质子而已。”
  第7章 亲近你别这样,我不太习惯。
  萧瑟冷风裹挟着银杏落叶翻飞,寒意蚀骨沁入沈星晚心扉。
  她长久凝望着眼前曾经真心实意爱过的男人,忽然间有些释然了。
  这就是她曾托付真心,为其倾尽所有的男人。
  前世究竟是他伪装的太好,演的太逼真,还是她猪油蒙了心,竟眼拙至此。
  所以他分明与唐琳儿有染,暗中苟且,却巴巴儿地对她穷追不舍,上演一幕幕用情至深。
  不过是贪图她背后的身份势力罢了。
  若她沈星晚不是沈丞相的嫡女,不是沈将军的亲妹,他恐怕连看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他爱的,要的,从来都是沈小姐的身份,而不是她沈星晚这个人。
  他就是这么一个虚伪势利的人。
  而她,前世竟为了这样一个人,生生葬送了自己的全部。
  沈星晚凄然一笑,嘲自己从前竟真真儿是个傻子。
  “你笑什么?”魏子麟皱眉。
  沈星晚抬眸,站直身子理好衣衫,平视着他。
  “我笑三皇子竟错看了我,以为我是那般只看身份的阴沟势利小人。”
  她望着他,笑意消散,眸光逐渐清明。
  “我这个人,爱憎分明,既选择了,必真心相待,蒙圣上赐婚,我的夫君是摄政王燕景焕,那我从此眼中心中,便只有他一人,无论他是什么身份,我都将敬他爱他,为他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魏子麟羽睫微颤,眸中血丝更胜,几乎是气声,“你故意气我是么?”
  自然是气他的,沈星晚知道他就想要自己的助力,更是刻意要加上一句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风中送来一缕若有似无的冷松香气,引得沈星晚抬头去看。
  不远处的一棵桂花树下,竟赫然立着一袭玄莽的燕景焕,不知何时来的,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沈星晚如蒙大赦,抬手推开魏子麟,提起裙摆从他身侧跑向燕景焕。
  魏子麟还要伸手去捉,转身看见燕景焕正阴鸷凝视着他,终是握拳垂下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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