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连说他认错人的机会都没有。
  他研究我的尸体,找我的死因太多次,一次出差,贵重物品不能带,我的尸体就从至冬消失得无影无踪,然后,须弥出现了我。
  我的复生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他还是为此感到惊喜。
  「副本结束后,连尸体都不回收?」
  「那只是一截命运的线头,无法触碰到你副本之外的现实,到了时间就会消散。你永远不会看见你的尸体。」
  「……」
  再说回博士,博士特意的指名和一段时间的观测都只是为了方便确认我的状态。若是复生的受到的损害过大,他甚至可以共享自己的切片技术,从我的过往里切出来一个正常的切片,将我的灵魂重新安置。
  我的时间不行,他的切片也可以作为承载物,虽然会造成我暂时的不适,但是一团时间的造物,终究会被我的灵魂撑出应有的形态。
  他对我的要求,大抵是活着,再是好一点的活着。最后才观察我的智力水平。
  “很显然,你的复生技术只存在一点小小的瑕疵。”
  这是他的结论。
  我头一次觉得夜晚很漫长,天空的星星眨的让人心烦意乱,短短几个小时过出了几个人的一生。
  因为博士他没放过我的感情生活。
  不,他当然不会批判我的吃软饭行为,甚至都没着眼于我选择的对象身上,他的重点是我。
  用一种自然的、严谨的、科研的态度询问我,我跟艾尔海森的恋爱关系是我的生理需求还是生活需求,还是二者兼有?
  “如果他是你复生的一个关键,目前的研究就需要腾出一个位子给他,你的意见是?”
  “你还是先放过他吧,我只是单纯吃个软饭,哪里来的那么高大上的理由。”
  “包括解决生理需求?”
  这可太严谨了。
  他分析我的感情生活,不以感情分析,而是理性分析,从我的个体需求入手。
  艾尔海森,或者散兵,在他这里没有具体的形象,只有具体的用途。
  但是没关系,愚人众十一执行官「博士」,他将人拆解成各个工具,配上工具使用说明的同时,他对待自己也是如此。
  而我是他的朋友。
  我的意思是,他拆解完“恋人”“丈夫”在我这里能够起到的作用后,我这个朋友,亦会体会到来自他的常识冲击。
  情感需求他不做评价,但生理需求,他不带任何一丝感情因素的得出结论:“我可以替代。”
  继续拆解下去,他得到这次研究无需艾尔海森的加入的结论,并对我即将做出的牺牲进行了缩减。
  树枝上有暝彩鸟,树底下有我在看似沉思实则在心底“………”成排。
  须弥的夜晚还是太长了。
  须弥的白日更是漫长。
  「我认识到的纯友谊不是这样的。」
  「哦,那你现在见到了。」
  白日的研究在散兵的配合下并不复杂,人偶只是眼神复杂的看着我,偶尔会冷笑,从我们的谈话中听到艾尔海森的名字时。
  “你的审美现在变得这么差了?”
  在这样的研究环境里,艾尔海森好似是什么引爆器,一出来就有东西炸开的声音。
  不是我仅存的道德,就是散兵的心。
  没提博士是因为他的道德全靠我在苦苦支撑。
  第24章 好梦
  除此之外,一切都很顺利。
  我此前以为的顺利仅是实验进展顺利,我们合作完成造神实验,之后,才是我的毕业课题。
  眼下的情况却是:陷入沉睡的草神是我的前妻取下的一截新枝、跟我合作的科研狂人认为我是他的朋友、作为神之心载体的人偶耿耿于怀我的抛弃、贤者们认为我已经加入他们的计划、外面试图制止这一切的人里有我的恋人。
  我的老师,我决定深入敌营的直接理由,没有之一。
  他在问我有没有遭遇大贤者和放逐者的胁迫,为我的处境感到担忧。
  “不要被放逐者的表象所欺骗,他只在意实验的结果,为此,须弥都可以成为他的代价。”
  “就如稻妻。”
  他试图告诉我博士的不可信,但稻妻的锁国让学者们获取历史资料的行为尤其困难,他只能了解一些皮毛。
  能知晓稻妻的锁国跟博士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更多的便模糊不清,只有牵强附会的猜测。
  他有学者做学问的严谨,猜测的归猜测,历史的归历史,将博士的事迹进行了客观描述,好让我更快的了解博士
  的为人处世,防止我因为信息差而误判。
  “嗯,我知道了。”
  我这样说道,没说什么“我有分寸”这样让人更担心的话,一副陷入思考的模样,保持着这种状态走出他的视线外,又让他看见我面对博士时非常自然的变脸。
  “无谓的努力,这个实验不需要挤下那么多人。”
  “试试呢,万一有奇迹。”
  博士更想说的是无谓的担心,他对须弥的一切都没有太大的兴趣,将实验场地搬到须弥,不是因为大贤者对他的邀请,而是这里有世界树。
  当然,他也承认,在自己故乡上的经历确实令他感到过挫败,他的研究成果在须弥从来都不受欢迎。
  “那毕竟是我的老师。”
  没他我不会掺和进这样的事,还忍了一段时间的观察期。
  博士知道我的言下之意,并再度拉低我的道德下限,作出了郑重声明,说我的导师在我的论文出来、并通过审核,我正式毕业之前,他都会好好的活着。
  无论什么话,在博士嘴里,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来,都有一种犯罪预告的味儿。
  “他本来就准备这么做。”
  散兵不会给博士留什么遮羞布,给怪物披上一层人性,他只会撕开它。
  六席和二席的过节很早就开始了,从六席被迫抵达至冬,加入愚人众时开始,从他被视作我的遗物开始。
  至冬冷冽的空气对人偶没有一星半点的妨碍,他完全可以趁着博士不在穿过风雨,回到自己的故土,但是,那片冻土困住他的从来不是气候,也不是神明。
  是一具尸体。
  是我的那一截命运的线头。
  只在遗体还在,六席就能容忍许多事,但是痛苦需要宣泄的渠道,于是风雪将他塑造成了如今的模样。
  少年的外貌,尖锐的个性,和眼底经久不散的雷云。
  在博士和艾尔海森的话题中,他选择揭露自己同事的所作所为,将自己的过往穿插在叙述里,让我从中一同了解他这些年的经历。
  他唯独不愿意提及我的现在,也不肯将我拖拽进过去的阴云里。
  “不怀疑博士的判断吗?”
  “哼。”
  他别开脸,只让我窥见他眼尾拖拽出来的一抹红,“你见过人偶有两颗心的?”
  好吧,各人有各人的法子。
  反正,我人尚在须弥,声名在至冬已经远扬,托了这两位福。
  六席少年面貌却是执行官里唯一一位经受了丧妻之痛的执行官,二席看上去毫无人性却在意朋友。
  稍微有点敏感度的都查完了,知道这二者是同一个,已经在攒复活进度条了。只有一个真楞的,用了老长一段时间才知道六席的妻子和二席的朋友是同一个人。
  散兵简直都被气笑了:“不然呢,我针对博士是我无聊?”
  这位真楞的,是他们年轻,刚加入不久的末席,散兵的评价是“武人”。
  博士的评价是:“深渊抗性不错,不抗拒对邪眼的开发。”
  等这位都清楚了,执行官们大都对我有了印象,个别消息灵通的也知道我尸体失踪的事。
  “这意思是我现在出须弥前往其他国家,在执行官眼中都是死而复生?”
  “我不关心他人的想法,太无聊。你更不必关心这些,我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解释。”
  博士因研究而损毁的切片约有三分之二,而切片制作难度大,材料珍稀,他扔了三分之二,这对一个求知的怪物来说,就是最直观的在意。
  此等程度的在意,我活着不是多么令人惊讶的事。
  ——我压根没在现实里死过才更让人惊讶。
  就连这次,他和六席来须弥造神,都是为了窥探命运,方便更好的将我打捞起来。
  执行官们相信他的目的,但并不相信其中的细节,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二席来的路上不紧不慢,仿佛在奔赴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实验场所,只有六席,尚在为了自己能否成神触碰命运而焦躁不安。
  因为他早就知道我在须弥。
  他对朋友不是完全的没有保留,譬如他称为惊喜实则是惊吓的一部分,就在关于我毕业论文的命题上披露了出来。
  ——关于教令院某个明论派的学弟是他切片的事。
  教令院近些年人才辈出,优秀毕业生之后还有后起之秀,有我这个预备毕业的因论派学子,也有一个亲切的明论派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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