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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现在听说了......”
  一众人被引着到了归墟塔前时,祭坛已经摆开,倒也不算稀奇,都是些常见的三牲祭礼,姜绥穿着一身皂衣,立在当中。
  所谓祭灵大会,便是在七月十五这一天,借天地阴气最盛之时,镇煞显威,祭祀天地。
  据说在场之人都会因此得一份荫庇,所以还是有很多人愿意前来观礼的。
  整个祭灵大会的流程实在普通,无外乎就那几样,殷泽从小到大早看厌了,便一边装作认真看的模样,一边悄悄地观察四周。
  姬岫在一旁察觉出了他的走神,多看了他两眼,不过也没问什么。
  祭礼很快结束,众人各自拜完正要往回走,就听到姜绥忽然出声:
  “各位留步。”
  原本有些闹哄哄的人群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今日姜氏借着祭灵大会将各位聚集在此处,其实为的是另一件事。”
  “五日前,有人告诉我,七年前死在封印秘境的那个人,竟然活着回来了。”
  此话一出,便听得一片讶异之声,有人高声问道:
  “姜家主说的,是当年破坏伏魔地封印的,姜时?”
  姜绥点头:“七年前的事,大家都知道,他闯下大祸,天师署给了他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让他剖出剑骨,修补封印。后来他命牌寂灭,所有人都认为他死了。”
  “本来念着血脉亲情,姜氏本该对这事本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谁知这罪人侥幸捡回一条命还不知悔改,竟强闯姜氏禁地归墟塔。”
  “归墟塔里镇的凶煞若是被人放出,会带来什么后果,诸位应该都清楚。”
  他说着说着,忽然停顿了一下,像是痛心到说不下去一般,深呼吸了一口才继续道:
  “当年见他年纪轻,不愿多怀疑他什么,可现在想想他做下的这些事,很难不多想是否和魔君有关。”
  “这姜时现在还在归墟塔中,烦请各位做个见证,姜氏今天要清理门户,绝不容私。”
  他这一通话一说完,底下几乎已是寂静一片。
  然而就在这寂静之中,蓦地就响起了另一道声音:
  “姜家主这话说的,天师署当年让姜时将功补过,封印修复是事实,他既已弥补上了自己的过错,怎么还一口一个罪人呢?”
  殷泽冷笑着看着站在上首的姜绥说道:
  “再说,他强闯归墟塔便一定是要放出凶煞吗?姜家主这么急急忙忙地给他扣'勾结魔君'的帽子是什么意思?他既然都在这里了,等他出来问上两句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姜绥闻言表情马上就冷了来下,目光里的厉色几乎要化为实质,但众目睽睽之下却也不好发作,便只道:
  “他如果真和魔君有勾连那想来也不会承认,但他意图放出凶煞一事却是有人证的。”
  他话音刚落,身旁就转出一人来,对着众人高声说:
  “我是姜时的父亲,姜岱滦,五日前,这个孽子便是胁迫我带他到了这归墟塔前,是他亲口跟我说,要放出凶煞。我虽有意替他遮掩,但也知道这件事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万般无奈下,我只能禀告给了家主。”
  殷泽见到姜岱滦,呼吸有一瞬间的凝滞,身子也不由崩得紧紧,又听他说了这样一段话,看过去的眼神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你......”
  刚说了一个字,身旁姬岫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拉着他连连后退。
  还没退上几步,就听见“轰隆”一声,剧烈的震动从地底深处传来,伴随着一声悠远的龙吟,归墟塔塔顶猛然炸开。
  四散的砖块之中,一道青影直冲云霄。
  殷泽抬起头,隔着大片的灰尘和碎石,看见了空中那条盘桓而上的——
  青龙。
  第89章
  先前一场暴雨的云层还未散开,青龙的利爪便直接撕破了天幕。阳光从裂隙中漏下,照在它一身如琉璃般的鳞片之上,折射出的滟滟青光几乎染透了大半个苍穹。
  龙脊起伏的节奏催生出了风,又顺着它的游动而汇聚成了湍急的旋。
  旋涡将剩下的那点残云全都扯成了碎絮,又把它们全部吹散。
  于是,那碧蓝澄净的天空之中,夏日炎炎骄阳之下,便只剩下了一只盘旋的龙。
  即使是隔得老远,还是可以看见它额顶上分叉的角和身下如虬枝般的五爪。
  那确实是一条许久都未曾见过的,真龙。
  龙性喜幽邃,常蛰伏于千丈深潭之下,极少浮出水面。而最近几百年来人间灵气衰竭,浊气愈显,龙也因此都往更深处潜去,几乎再没怎么出现过。
  所以,在此之前,对于在场的大部分人来说,龙都更像是一个模糊的传说。
  可还未等众人惊叹真龙现世,就很快发现,那条龙并不是真身。
  它每向上飞上一段,身体就似乎变得模糊了一分。等到它腾至几乎要与太阳齐平的高度时,身形已经开始溃散。
  先是从尾鳍开始,再顺着脊背向上,龙身就这样如烟雾般一丝丝一缕缕地消解在风里,化作无数细碎的光尘簌簌坠落。
  龙首高高昂起,发出了一声几乎要响彻天地的吟叫。
  声音还未断绝的时候,喉骨却已经先碎了,只余下半截残响,在这天地间幽幽荡开。
  整条龙影最后都散成了漫天青光。
  这如深夜磷火版的冷薄光芒中,归墟塔早被撞得看不出原本样子的废墟里,缓缓地出现了一个影子。
  姜陟扶着昏迷的林微明走了出来。
  两个人的身上,都有着大片大片干涸的血迹,也不知是受了很重的伤还是沾染到了,颜色深浅不一,层层叠叠,甚至衣服的本来色彩都给遮盖住了。
  分明如此狼狈,像是经历了一场旁人难以想象的祸事,本该身心俱疲。但就在这残光之中,姜陟的眼神却清冽异常,一种无言的平静全然压过了他此时的形容所带来的那点颓气。
  他就像是从这断壁残垣中浴血而生的圣子,污秽之下,是一场盛大的涅槃。
  好像哪里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殷泽见了姜陟,连忙从人群中越出,想要去扶他。
  他却摇摇头示意不用,反而是将倚在肩上的林微明托付给了殷泽。
  “他剖出了灵髓,之后就再没醒过来。”
  姜陟言简意赅地说了一下林微明的情况,低头看了眼这人血肉模糊的胸口,到底是不忍心,偏过头对殷泽说:
  “你......救救他吧。”
  说完便不再管,而是直起身,迎面对上了祭坛之上姜绥阴沉的视线。
  他往前走了两步,拉扯了一下嘴角,笑意在身后稀薄的青光中显得冷淡又疏离,可说话的口气听着却十分熟稔:
  “我们之间的事情,何必要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说呢?舅舅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就好了。”
  “还是说,舅舅觉得,这些事情就算全部公之于众也没关系?”
  他是故意用了“舅舅”这个称呼的。
  姜氏作为极重血缘的旧派世家,族里人与人之间大多都是沾亲带故的,姜绥算起来也确实是他的舅舅,而且好像这个关系还挺近的。
  姜陟只在被姜岱滦送进姜氏之前叫过姜绥舅舅,那时候他还跟在姜遥青的身边。
  再后来他成为姜氏亲传弟子,他就和其他人一样称他为家主了。
  这个称呼实在是足够陌生且久远,连姜绥听到后神情里也闪过一丝怔愣,不过又很快恢复了刚才的冷郁。
  “姜时,我原先还想着你也算是我亲手教导出来的,想为你留几分颜面。可现在大家都看见了,你不知用了什么邪法引来这青龙幻象毁了归墟塔,破坏姜氏根基。你可还记得,当初是谁授你功法传你剑术,你还有人性吗?”
  他这番话说的实在是大义凛然,面上挂着的那点悲切又真实怎么看也不似作伪,如果姜陟没有提前知道一切的话,怕也是要被他这番演技给骗过去了。
  姜陟忍不住冷笑出声,讥讽道:“那看来我还要谢谢舅舅了。”
  “只是舅舅这话说的,实在是不对。姜氏授我功法传我剑术不假,但如果要算上我为姜氏做的那些事,两相比较,怕该是你们姜氏欠我吧。”
  “而且,刚才的那一幕大家都看到了,这真龙至阳至刚,这世上竟还有一种邪法能引来一条真龙?若真有这种法术,那还能叫邪法吗?”
  “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这龙,只能是这归墟塔里......”
  他意有所指地缓缓吐出这些话,还没说完就被姜绥厉声打断:“放肆!塔下镇压的分明是姜氏先祖斩杀的水患妖龙!”
  姜陟被他这么一堵却也不恼,只是挑了下眉毛,轻轻道了一声:“是吗?”
  话音刚落,便见他额间有青芒闪过,再抬起手来时,凝光剑已落入手中。
  他调转剑锋,寒刃挟着厉风直贯入脚下的碎石地,无数道裂纹从剑身没入的地方猛然炸开,伴随着一阵几乎震耳欲聋的轰隆声,方圆十丈内的地面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掏空,骤然塌陷成深不见底的巨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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