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阿月快了一步,抓住他手腕,俯身捡起帕子,盖灭星火。
楼枫秀不经意抬头,却见阿月目光温润,笑意盈盈的解释。
“她说的不对,没那么疼。”
“少骗我,疼就是疼。”
“嗯,只有一点。”
于是楼枫秀换掉热水,打来井水,重新帮他敷手。
“肩上有吗?”楼枫秀问罢,想起阿月年纪小,在码头只能进盐仓分递,并没有扛麻袋机会。
“有。”阿月说。
“......”
“进卧室,我脱给你看。”
“......”
萍姨趴在窗口,双手托腮,悠悠吹了一声口哨。
“......”楼枫秀非常想把那疯女人塞回进屋里,然后封死窗户。
进了卧室,脱掉衣裳,露出半身洁白。
楼枫秀仔细看了一遍,果然没有发现,于是道“瞎说,分明没有。”
“原来没有。”阿月道“那枫秀呢?”
他咳了一声,摇头“我也没有。”
“你还没看。”
“我感觉没有。”
“感觉不一定对。”
阿月慢条斯理穿回上衣,以身作则,已经告诉了他,什么是感觉失误。
“脱掉,我帮你看。”
于是,楼枫秀只好磨磨蹭蹭扒开衣裳,露出半个肩头。
阿月目光落在肩头,神色微动,盈盈涌荡水色。
瞧他表情不对,楼枫秀扭头看的时候,自己也吓了一跳。
“不疼,真没事,这算什么,你放心!”楼枫秀说完才反应过来,血泡长在自个身上,阿月倒一副快哭的样子,到底疼的是谁?
阿月为他合上衣裳,竟然转身要走。
楼枫秀眉头一皱,问道“你去哪?”
“买药。”
“几个血泡,还用买药?”
“会留疤。”
“留就留,大男人怕什么。”
“枫秀肩膀很漂亮,不能留疤。”
楼枫秀咳了一声“你再说这种鬼话,我打烂你的嘴。”
阿月不说了,抬腿就走。
“滚回来!你再走一步,我先打断你的腿!”
楼枫秀啥性情,阿月摸的门清。
威胁是威胁不住的,脚底下顿一下的间隙都没有。
“站住,别去,不会留疤!”
“你骗我。”
“不骗你,真不会,你滚过来好好看看,老子之前受的伤但凡有半个印子,我管你叫爷!”为了证实,楼枫秀当即两把脱光上衣。
“上一回,我给你包扎用的药,可以祛疤。”阿月道。
“操,你以为你出现之前,老子没有挨过打?说了不会就是不会!”
楼枫秀体质的确特殊,半月海风黑了那么点,出点汗就恢复了回来。
伤多重都能很快恢复原状,否则按他打架频率,身上绝对没有能看的地方。
言尽于此,阿月勉为其难拐回来,目光顺着他咽喉,一寸寸扫过,落到腰线,重复看了两遍。
虽然都是男人,光着脊背的楼枫秀,却觉得不大自在。
“看完了?”
“嗯。”
的确干净,阿月勉强信了。
他挑破肩头血泡,动作轻软宛如落羽,清理血水时,靠的太近,呼吸擦过喉咙血管,痒的头皮发麻。
“疼吗?”
楼枫秀咽了咽口水,莫名紧张。
“不疼。”
阿月手指碰了碰他耳尖“那为什么,这么红?”
“......”
楼枫秀回答不了他的问题,但他非常不想看见阿月。
阿月处理完伤口,他一个眼神也不给,谢意更没有,匆匆拢紧衣裳,站起来里里外外踱步半天,才想起了什么。
于是,他从枕头里掏出这两天攒的几钱银子,一声不吭就走了。
“你去哪?”
“南五里街。”
楼枫秀去南五里街,他打算把钱塞到粘糕摊上。
雀雀还在长个,得买新衣裳了,笔墨且贵,要用银钱的地那么多,马上要读书了,学堂钱交完,吃的就紧巴了。
他想,阿月存下的那一两,大抵也能够买桌子纸墨。
回头再攒几日,很快就够支摊的钱了。
走到南五里街,远远就见李大娘洋溢着喜意在收摊子。
楼枫秀不远不近,在一个卖伞扇的铺子跟前装模作样站了会。
他听见旁边卖早点摊主,问李大娘“今日怎么这么早收了?”
“不早啦,学堂新季招收学生,我赶个早,去学堂交钱。”
“攒够啦?”
“够啦。”
“还真送么?学杂费贵的紧,女娃娃读书有什么用,又考不了功名。”
李大娘笑的眯了眼,说“学堂来了个女先生,也开始招女学生了,说不定我们雀雀以后也能去当先生呢,不能让孩子只能跟着我卖粘糕啊。”
“不卖粘糕,我老见你纳鞋底裁衣裳呢,那还不如跟你学着绣个花。”
李大娘摆摆手,只笑笑没接话,错眼见,看见了楼枫秀。
二人默契的互相埋头,没有打招呼,李大娘领上雀雀,推着摊子便走了。
他没机会塞,只好带着银钱走了。
没走多远,雀雀追了上来。
递给他一份粘糕。
楼枫秀揣着红豆粘糕,走回破破烂烂的宅子里,夕阳下,只见灶屋烟囱飘着浓烟,阿月正在生火做饭。
此前他削个土豆都能削掉一半,菜梗菜叶哪能吃压根分不清楚,顶破天烧出一锅白粥,偷偷学过毫无成果。
楼枫秀嫌他浪费粮食,择菜的活都不敢交给他,顶多打发他帮忙烧个火。
前两天码头事忙,他没空操心阿月吃喝,没想到他倒真的学会了几样菜。
楼枫秀进了灶屋,看见一颗囫囵土豆。
被削掉的皮没那么厚了,菜叶子也得体清掉了泥巴。
阿月将将熄了灶炉的火,他便帮着布菜,先给萍姨端了一份过去。
虽然菜色卖相不佳,其中一样估计头一个做的,手生,模样有一半焦黑难辨。
楼枫秀摊开油纸包,把红豆粘糕放在正当间,接着开始端碗吃饭。
阿月笑眯眯看着他,本想问他,好不好吃,但还没开口,就听萍姨嚷嚷道“难吃死了!你是不是要毒我?”
于是他闭上了嘴。
但楼枫秀并不是个挑嘴的人,毫不介意,吃的干干净净。
饭后,阿月收拾碗筷的时候,问“还生气吗?”
“什么气?”楼枫秀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耳朵不红,我看错了。”
“......”
他妈的,想起来了。
第25章
隔天大早, 楼枫秀揣上银子,又去了南五里街。
可本该在学堂读书认字的雀雀,却仍在摊位上, 帮李大娘打粘糕。
他站到了卖伞扇的铺子跟前, 装模作样拿了一把伞, 拿完觉得不妥,又换了把扇子扇风。
这会早点摊上生意正隆,摊主忙前忙后, 他等了半天,终于不负众望,等到摊主闲下来, 开口朝李大娘搭话。
“雀雀不是去学堂呢?咋这会还在?”
“唉,先生说, 雀雀近十岁了,还不认字,教起来麻烦,没收。”
“这是哪的道理?去学堂本来就是认字的,都会了谁还去?”
“先生说, 先让雀雀在家认认字,说是, 看看天分。”
“自己怎么认?要能认, 咱犯不着现在认不出几个大字啊。我看还是打点不够,现在一些开设学堂的, 不以育人为先, 净想法挣咱穷人百姓的银钱。”
“是这么回事啊,那我再多攒攒钱,来年再送雀雀去学堂。”
雀雀低低回答“娘, 要不,不去了吧。卖粘糕好呀。我哥爱吃,阿月哥也爱吃。”
“雀雀呀,你听叔的,不如就去学绣花,你娘不教你,我婆娘也会,回头我跟我婆娘说,你去跟着学学。”
李大娘摇头“谢谢大哥,不用麻烦,我们雀雀不学。”
“这怕什么麻烦,你忙你的摊子,邻里邻居的,帮衬一把。”
“真不用。”
“害,千万别跟我客气,我婆娘不比你绣的......”
“两碗豆花。”楼枫秀走上前,堵住了听不懂拒绝的摊主热情的嘴。
他给了钱,端着豆花,走到粘糕摊前放下。
雀雀见是他,马上放下凿子,跑上前道“哥。”
“嗯。”楼枫秀点了点头“你过来。”
他走远了点,雀雀跟上来。
“你想绣花,还是认字?”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娘不想让我绣花。”
“为什么?”
“我娘说,绣花,妇人都会。可字不是人人都识,如果大字不认一个,到了年纪,只能嫁个大字不识丈夫。”
如果命不好,会受尽委屈,会挨打,只能千难万苦逃出来,日夜绣针线,眼都看瞎了,却卖不了几文钱,想谋生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