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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谁会舍得,再将女儿送入火坑,重蹈覆辙。
  楼枫秀想了想,道“我让你阿月哥,教你认字。”
  “好啊!”雀雀一喜,旋即又道“要不要问一问阿月哥啊?”
  擅自决定的楼枫秀,一口咬定道“他是我小弟,不用问。”
  雀雀忙不迭点头“好!我去告诉娘!”
  小姑娘蹦蹦跳跳,立刻跑去告诉李大娘“我哥说,阿月哥会来教我认字!”
  李大娘还在翻来覆去打粘糕,闻言喜不自胜,当即看向楼枫秀,欸了一声,又收回目光,重重点头“好,好。”
  楼枫秀揉了揉脖颈,转身离了南五里街。
  他回老宅时,阿月做齐了粥菜,正为粉粉碗里添食。
  萍姨倚着窗,在面前饭碗里挑挑拣拣,眉头皱来皱去,勉为其难夹了一筷子咀嚼。
  楼枫秀上前,打了井水,跟阿月一起洗了手。
  接着拿起汤勺开始盛粥,期间开口,道“吃完饭,去一趟南五里街。”
  “做什么?”
  “你去教雀雀认字。”
  阿月默了默。
  “你没有问过我。”
  “我现在就在问你。”
  “你一起去?”
  “我去干什么?”
  “你愿意一起去学,我就愿意去教。”
  “我学?我有什么可学的?”
  “雀雀可学,你为什么不可学?”
  “我不去。”
  “好,那我也不去。”
  “你爱去不去。”
  “嗯。”阿月说罢,起身就往外走。
  “你往哪走?”
  “回绝。”
  楼枫秀倔,阿月比他还倔,跨过塌墙,果然要去回绝。
  他愣了大半天,操了一声,一把扔了汤勺。
  萍姨捧着碗看人吵嘴半天,见他发火,哀叹两声道“是吧,你也觉得难吃是吧?”
  楼枫秀没理,急的恨不得上蹿下跳,在塌墙跟前走来走去,不知追还是不追,气上头,一脚踹上墙,墙塌的更厉害了。
  他缓了缓,佯装淡定,装模作样撸狗。
  等阿月回来的时候,天近正午,狗子都快被他摸的秃噜皮了。
  他看阿月,阿月带了一份粘糕,放到桌上,接着坐下,吃早上剩掉的饭菜。
  半天,忍不住了,他问“你说完了?”
  “嗯。”
  “你真说完了?”
  “说完了。”
  “行,你行。”楼枫秀终于放过狗子,上前,从他手里夺了碗,拽着人就往外走。
  阿月也不挣扎,老实跟着。
  楼枫秀焦躁不安,满脑子想的都是,别人家里的小女儿,七岁就有两位教书先生,还要额外豢养童养夫,雀雀怎么办?雀雀连识字机会都没有吗?
  不可能。
  你说不想就不想?不想也得想。
  到了南五里街,楼枫秀把阿月拉到李大娘跟前。
  李大娘发懵,雀雀也懵,但还是乖乖叫人“哥,阿月哥。”
  楼枫秀推了推他,低声威胁,“赶快说。”
  “说什么?”
  “就说,说你,会教,教她认字!”
  阿月不吭声,楼枫秀狠狠揉了把后脖颈,咬牙切齿,低声道“我学!我学行了吧?你他妈的现在就给我教!”
  阿月看着他,仍然不急,反而笑了起来。
  雀雀不明觉厉,半晌,小声道“阿月哥,不是说要买书,什么的,明天,才开始学吗?”
  李大娘同样小心谨慎“那个,什么时候学都行,现在也行,你们不要吵架啊,不能吵架啊。”
  “......”
  楼枫秀不知喜悲,却看脸色不善,牢牢盯着阿月。
  他根本不需要设下陷阱,他永远知道他所有藏在心中的不可言说,更知道该怎样才能让他宣之于口。
  阿月丝毫不在乎他怒气冲冲的伪装,他笑盈盈,向李大娘寒暄道“大娘,用过午饭了吗?”
  李大娘愣了一下,答“忙,还没顾上吃。”
  说完,顿时反应过来,忙不迭道“一起,来坐,一起吃,小枫也来,一起吃,大娘再去买点!”
  小枫二字,李大娘叫的无比顺嘴。
  好像在他从未知道的时刻里,叫了无数遍。
  小枫本人涨红了脸,转头就要走。
  没想到手里还拽着阿月,他松了手,阿月没松。
  他好不容易挣脱,但还是没能走脱。
  因为李大娘已经扎好了桌案,雀雀开开心心摆好小凳子,上前来,一手拉住他,一手拉住阿月,道“哥,来坐!”
  楼枫秀很少有食不知味的时刻,今天这顿,是其中为数不多的一回。
  李大娘忙前忙后,不仅熬了锅粘糕汤,还跟早点摊的摊主要了几笼包子,又上隔壁铺子里买了卤肉,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整个吃饭过程中,楼枫秀享受着无比慈爱的注目,几乎将脸埋进饭碗里。
  李大娘在他肩膀袖口接连看了几遍,因为搬沙袋,有几处磨的发白,欲破不破。
  妇人家注重针线,于此最是留意,想说点什么,又迟迟没开口。
  楼枫秀注意到她的目光,看了眼袖口,接着把脸埋的更深。
  衣裳是去年李大娘亲手做的,通过雀雀交给他的衣裳,是他没有保护好,他感到内疚。
  早饭后,楼枫秀将将放下空碗,李大娘从他手中径直收起,匆匆收拾干净桌案,没给他插手机会。
  楼枫秀也不好意思吃完就走,就呆呆坐了会。
  阿月倒游刃有余,他在跟雀雀商量,要去文人街买什么样的书纸笔墨。
  “枫秀,我们一起。”话锋一转,阿月道。
  楼枫秀没理他,寻思,你说一起就一起,老子不去!
  旋即对雀雀道“你去买,哥还有事,走了。”
  雀雀问“那你明天,会跟阿月哥一起来吗?”
  他望了眼阿月,见阿月也望着他,别开目光,想了半天措辞,磨蹭道“来。”
  答应一起学,就会一起学。
  待阿月买齐墨书回了老宅,二人互相无话。
  半夜,趁阿月入睡,楼枫秀蹑手蹑脚起床,取了萍姨窗口针线,将她窗户掩上,趁夏日月色,坐在院中缝衣裳。
  缝半天,缝不成,针尖太粗,裂口越来越大,他满头大汗,眉头皱的能夹筷子。
  正在为难之际,忽听身后悠悠传来一声鄙夷“缝的好难看呀。”
  楼枫秀此刻仅穿长裤,光着上半身,为了看清楚针脚,难得将杂乱头发尽数拢起。
  月色下面容英秀,神情带着些许天真,打眼一看,正是个端正俊朗好少年。
  这导致他威慑力顿减,萍姨没在怕的,靠在窗内,尽情抒发感想“真是笨蛋,它原本没洞,你都戳出俩洞了!”
  “......”你缝个衣裳歪成蚯蚓,老子笑你了吗?还能轮到你笑我!?
  楼枫秀想怼回去,可惜在一名女子面前,上身打赤的楼枫秀异常脆弱。
  于是他默默背过身,刚要低头咬针线,身后便有人靠近,为他披了......张席。
  他裹着凉席,抬头看见阿月。
  “......”
  合着这俩人全没睡,就看他连灯也不敢点,自个在这做贼一样缝衣裳。
  “我来试试?”阿月道。
  “给。”
  阿月点上油灯,接过他手里衣裳,歪头思索片刻,下针时,戳破了食指,抽针时,戳破另外一个食指。
  “......”楼枫秀心想,怪不得你雕个小老虎能破十个手指头。
  当时还以为太难,现在看来,阿月自己也不是没有原因。
  “笨蛋。”萍姨朝窗外伸出手“给我,我会,让我来!”
  “给萍姨试试吗?”阿月问。
  楼枫秀毫不犹豫点头。
  甭说,虽然见识过她缝成蚯蚓状,好歹破烂的地方都缝齐了,衣裳裹的严严实实。
  非要比,那手工比俩人还真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阿月递到萍姨手里,跟楼枫秀一左一右,端着油灯打光,萍姨信心十足,抽线取针,下针如有神。
  很快,俩洞成了一个。
  但没人笑的出来。
  因为萍姨缝反了面,拆的时候直接下手拽线,原本俩洞,正式撕成一整个。
  “......”楼枫秀心想,我他妈真是疯了,才会相信一个疯女人。
  沉默蔓延。
  “......我可以换种方式,再试一试。”阿月道。
  “怎么试?”
  “此前我看过雕琢器具的入门书中,其一段落,有讲针脚花纹打样的理论知识。”
  听阿月话中自信,楼枫秀决意再信一回。
  因担心他再次戳伤手指,楼枫秀点起四盏灯,跟萍姨一人两手各端一盏。
  仨人浸在黑烟滚滚里,呛的睁不开眼睛。
  阿月捏着针头,认认真真缝了半天,一针一线,除了疏松,没有意外。
  没有意外,就是最大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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