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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阿月却对他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道“我只玩一局,等我一起回家,好吗?”
  老杜浑心发寒,却亲眼看着那刻楼枫秀阴霾遍布的脸色烟消云散,一个眨眼便是霞光万丈了。
  窦长忌拿起筛盅,坐上庄家位置,请他入赌局。
  楼枫秀都站一旁旁观了,老杜也不再出手阻拦,他低声问道“阿月会吗?”
  “不会。”楼枫秀斩钉截铁道。
  “那就好......不会!?那他这是要干什么?找死吗?”
  “不然你替他?”
  “......你们开心就行,不要管我死活。”
  “赌什么都可以吗?”赌桌上,阿月开口问道。
  窦长忌被他天真的问题引的发笑,他勾了勾唇,面带讥讽,却点头道“可以。”
  阿月将整盘银子放在赌桌案上,他道“我用我的筹码,押还杜爷自由身。”
  窦长忌笑不出来了。
  他不明白,自己是虐待老杜了,还是缺他月银了??
  他不明白,老杜究竟算什么东西??自己在他们眼里,又算什么东西??
  他不明白,凭什么老杜明明无数次利用楼枫秀,与自己不过是相差无几的阴险之辈,偏偏能得楼枫秀毫无保留的维护?
  因为他不明白,所以他一定要用老杜完成对昌叔的暗杀。
  因为他不明白,所以老杜永远别想,再回到那清白的世界里。
  因为他不明白,所以无法理解阿月,为何能够如此气定神闲。
  “只这点筹码,就想从我手底下换人?很抱歉,我还不缺这点银子。”
  阿月想了想,道“我有一个代书摊子,可以把所有书籍,笔墨纸砚,全部押上去。”
  窦长忌敲击着筛盅,冷淡道“我要这些东西干什么?先生难道也想教我,怎么给人读信吗?”
  “不是,我没有筹码了。”
  “......”
  看客里里外外围了无数层,偶尔交头接耳,却没人敢大声讲话,笑也死死憋着,唯恐破坏气氛。
  如此严苛的场面下,外头却忽然飘进来一个熟悉声音。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杜爷!我给你带晚饭来啦!东西楼的绝顶好菜!”
  “......闭嘴吧你!”
  “谁家的狗哇,怎么都乱往里头挤!”
  粉粉有了小白这个流浪的小伙伴后,天天带着小白满街乱窜,今日半道遇上二撂子,一路便跟着进了尽欢场。
  “筹码而已,值得的都算。”窦长忌转了转念头,轻声笑道“如果你赢了,今日种种一笔勾销,你可以随便带谁走。但如果你输了,除了一百两,今日你们四人,包括那两条狗,全部留下。”
  “好。”他答应的没有分毫犹豫。
  窦长忌瞧着他软绵绵,却有恃无恐的态度,竟然生出一丝怒意。
  他想要加大筹码,可惜对方一无所有,显得挖空心思拖所有人下水的自己,仿佛是个傻子。
  窦长忌心存窃幸,他入白虎堂,学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掩饰。
  掩饰愤怒,不甘,嫉妒,一切难以启齿的情绪。
  但看来,他学的还是不够好。
  “那么。阿月小先生,你想怎么玩?”
  少年看起来魄力十足,开口却道“我不会,您挑玩法。”
  “小先生这样,我若赢了,岂不算我欺负你?”
  “胜负还未可知。”
  “看来小先生很有底气,就最简单的,比大小。可行?”
  “可行。”
  二撂子终于率领两只崽子挤进人潮,他一身臭烘烘泔水味,融入赌场里大老爷们的臭汗,竟然没那么难闻。
  一时看不明白状况,还傻乐道“杜爷,东西楼的大厨答应我明天就可以进东西楼后厨挑水运柴啦!”
  老杜捂住他的嘴“别吭气。”
  阿月越过赌桌,自窦长忌手中接下筛盅。
  过大的动作牵并着背脊神经,致使抓盅的手微微颤抖,盅内滚出的一枚骰子,咕噜噜沿着赌局滚落在地。
  粉粉原本挤进来,就去蹭他裤脚,听见动静,小跑过去,含嘴里拐回去,吐到小白面前,吐了个六点。
  “怎么还手抖?是不是不敢玩啊?”看客嗤笑道。
  “小毛孩子,还是回家吧,一看就不是你来的地方!”
  老杜不想问的,实在忍不住还是问了“你就由得他胡来?”
  楼枫秀没有回答,他取了一只新的骰子,递给阿月“快点,玩完我们回家,饿了。”
  “嗯。”微凉的指尖扫过掌心,取走了那枚骰子。
  “我带了两份大肉饭,秀爷先吃我的吧!”二撂子极其没眼色的晃着手里荷叶包。
  “我让你别吭气!”老杜恨铁不成钢道。
  阿月将骰子放进筛盅,继而倒出来,数了数,六枚。
  漂亮的指骨捏起点上红漆骰子,一粒一粒放进筛盅。
  氛围紧张的掉根针都刺耳。
  所有人屏息看阿月摇盅。
  包括楼枫秀。
  阿月一点也不耽误,他背脊神经修复缓慢,动作太大会发疼。
  于是他只摇了两下,落案后径直掀开。
  两个一点,三个二点,一个五点。
  十三点。
  旁人连看庄家点数的兴致都没了,纷纷唏嘘。
  可楼枫秀一点也不怕。
  他不知道阿月究竟要做什么,可他比信任自己更信任阿月。
  阿月说了,要他等他一起回家,那他就等着他,一起回家。
  窦长忌手摸在盅上,掀开一条小缝,却也不看。
  时间无限拉长,所有人都在等他掀盅。
  须臾,他道“听闻小先生文采出众,玲珑剔透心,最善解人语。开盅前,我有一个问题,希望小先生,不吝赐教。”
  阿月毫不谦虚的点头“请讲。”
  “倘若世人欺你辱你,你的生存举步维艰,但有一天,你获得堂堂正正痛快活下去的机会,还能将所有屈辱踩在脚下,只是,会为此失去一些不甚重要的东西,你怎么选?”
  “不甚重要的,叫做丢弃。”阿月说“令你意识到失去的,一定重要。”
  窦长忌手指划过盅底,那条缝隙始终若隐若现。
  “那你还真是聪明。”他面无表情,场面一时又冷了几分。
  “可是,此人又何错之有?他不过为更好的活下去,选择不同的方式罢了,对错,凭谁定义?为何旁人的错就是能原谅之错,他的错偏就十恶不赦?旁人真心就是真心,他的真心偏就一文不值?他愿不计得失弥补,只想成全一份情义,到底凭什么遭人唾弃脸面,视如敝屣?”
  “志合者,不以山海为远。道乖者,不以咫尺为近。您孤义深厚,只是山高路远,不能成全。”
  “你又凭什么成全?”
  “因我知道,什么对我来说更重要。”
  两人彼此相视,同样面无表情。
  啪嗒。
  窦长忌合上盅口那条缝隙。
  “我输了。”
  “啊?这,这就输了?几点啊究竟?”众人听的云里雾里,纷纷交头接耳。
  窦长忌身旁小弟急的要去拿盅替他再晃两把,拼命劝道“别啊,护法这咋,咋能输昂!你让狗搁那舔两口吐地上胡乱转也输不了的吧!”
  窦长忌瞥他一眼,小弟立马自个抽脸“瞧我这贱嘴!”
  “多谢。”阿月道。
  “是你赢了,不必谢我。”
  “我谢窦爷早知,原不需此问。”
  窦长忌但笑不语。
  其实早在那日自楼枫秀嘴里说出,我跟你们这群贱命不一样,有人在等我回家那句话。
  窦长忌便明白了,楼枫秀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要他不喜欢,只要他认定了,谁都不能奈何他。
  无关背叛,窦长忌选择以这样的方式来维护富足饱暖的日子开始,他与楼枫秀,便永不可能成为一个世界里的人。
  目送几人走出场门,窦长忌忽然起身,朝门外叫了一声。
  “秀爷。”
  楼枫秀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保重。”
  身边的小弟唉声叹气,收起案上银子,还有那张作废借据,顺手掀开摇盅。
  顿时眼都直了。
  “护护护护护法呀!豹豹豹豹子六!豹子六啊!”
  窦长忌瞧着六枚形同点数的腥红骰子,眉目间露出真切笑容。
  秀爷,这次我没有作弊。
  我甘愿输。
  第64章
  星辰密布, 月色正好。
  楼枫秀一步仍然掰成几步走,慢吞吞坠拉在阿月身后。
  老杜仍在恍惚,回味了一百遍, 都没想明白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不明白。”二撂子一张脸皱成了包褶子。“那什么, 山海河沟, 什么乖,什么一尺,那又是什么意思?”
  “你要是都懂, 小豆子还能放咱走?”
  “可是小豆子怎么就懂了?他明明跟我一样,小时候也要过几天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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