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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对于这位姑娘,连雨年可是印象深刻,毕竟不是谁都有拿着菜刀追着被自己的血显形的厉鬼剁头,一边追一边冷静地让他“停止挣扎,我给你一个痛快”的魄力和勇气。
  那时就敢于追杀厉鬼的姑娘,如今冒着危险敲窗邀请他,也不足为奇。
  “丹先生谬赞。”兰女夷向连雨年微微福身,“先生怎会到桫椤镇来?难道是算出了此处有异状?”
  “我来这里办事。”连雨年没有立刻提及云湖,转而询问道:“桫椤镇发生什么事了?为何镇上气氛古怪,还未入夜便门户闭锁,不闻一声?”
  “先生坐吧。此事说来话长。”兰女夷请连雨年落座,又按着父亲母亲坐下,自己侍立在旁,为他们倒茶,“先生可见过镇口的树先生了?”
  连雨年接过茶杯道谢:“见了,我还问了他镇子的现状,它说……一切安好。”
  听到这话,兰母顿时眉头紧锁,露出深深的忧虑愁苦:“还是这样……连近在咫尺的树先生都察觉不到异样……唉。”
  兰女夷仍然十分镇静:“丹先生说觉得镇子里气氛古怪,能够查探一下,确认是哪里古怪?”
  觉察出她平静语气下的紧张慎重,连雨年心内凛然,径直掐指起势。
  周身荡开一圈浅色光环,拔地而起,脱离兰家后快速膨胀开来,转眼笼罩整座桫椤镇,垂下半透明的光柱,轻薄如帘。
  然而光柱刚刚形成,便毫无征兆地破碎,仿佛被手指戳破的泡沫,无声无息,甚至没有引起连雨年的神识警惕。
  他讶然挑眉,又扔了圈光环,如此反复五次,总算确认——术式被破不是意外,却也找不到原因。
  “我的探查术被破了五次。”他饶有兴趣地一笑,“这是最大的古怪,但我不知道它从何而来。”
  兰父脸色剧变,脱口而出道:“那丹先生你快离开!趁着天还没黑,以您的速度一定能跑出去的!”
  兰母也用力点头,甚至想要起身开门,连自家安危都忘了。
  不能让自家的恩人陷入险境,这是他们遇到危机时的第一想法。
  “莫急。”连雨年轻声安抚,“我的探查术等阶不高,破便破了,不能说明什么。我只是找不到那藏在暗处的东西,却并非对付不了,不用担心。”
  “可……”
  连雨年耐心解释道:“我为丹家传人,通天地鬼神,最喜各类玄异怪奇之事。没有让我遇上便罢了,但既然我在此时来了桫椤镇,那便说明我与此事有缘。对于我们这种人而言,缘和劫是一种东西,碰上了都得亲自去解,否则因果相生,势必要缠我一辈子的。”
  兰父兰母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地看向自己的女儿。
  兰女夷认真琢磨了一下连雨年的表情和语气,点了点头:“丹先生并未说谎,也不是宽慰爹娘。”
  两人闻言,齐声叹了口气。
  连雨年笑了笑:“好了,别未战先怯,先告诉我桫椤镇到底发生何事吧。”
  “好。”兰女夷安抚地拍拍爹娘手背,颔首道,“丹先生可知水神娶亲?”
  听到这个陌生又古怪的名词,连雨年一愣:“……什么?”
  第26章
  兰女夷端起杯子啜茶, 仔细组织好语言后,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半个月前,镇上所有人, 包括我在内, 都做了同一个梦, 梦里有一位身披华袍、双龙盘绕、站在云雾间看不清面孔的人对我们说:我乃水神, 下个月初三、初五、初七、初九、十五这五天, 我要在桫椤镇各娶一人,男女不限,只看心意。入夜之时还未入梦者,将自动成为‘新娘’人选,由我择取,派花轿接入云湖山。”
  “原本我并未将这个梦放在心上, 其他人虽然惶恐, 却也是半信半疑, 直至初三初五这两日, 有两人被凭空出现的花轿带走, 大家才真正恐惧、警惕起来, 不敢再怀疑那个梦的真假。”
  “据目睹的人说,那花轿低矮破旧, 像是用鲜血染红,散发着一股腐烂的铁锈味。轿门半开,里面黑洞洞的, 什么都看不清, 好似一个静止的漩涡。花轿出现时,那两人几乎是瞬间被吸了进去,就像落入猛兽巨口, 被吞进腹中,他们拉都来不及拉,花轿门一关,便乘云驾雾而去,飞向东面的山里。”
  兰女夷放下茶杯,菱唇抿成直线:“今日是初七,又是一个水神娶亲的日子。”
  连雨年听得一愣一愣,一种拼好饭故事的既视感油然而生:“树先生不知此事?你们也不告诉它吗?”
  镇口的桫椤古树已有灵智,也生出了些凡俗之外的力量,一直以来都庇护着桫椤镇的百姓,他们也知道这事,逢年过节必去上供。
  按理说,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他们不该不知会古树。
  “树先生不知道,我们……也没法前往镇口。”兰女夷道,“镇子好似被一股无形力量包围,我们出不去,外人进不来……或者说外人在靠近桫椤镇时,意识就会被那股力量蒙蔽,不知不觉地打消进镇的想法。”
  桫椤镇并不封闭,常与各地往来,人员经常变动。
  但在做完水神娶亲的梦之后,桫椤镇便再没有进过一个外来者,连雨年是这段时间的唯一一个。
  连雨年掐着食指第二节指骨,想道:原来探查术式被破的原因在这里。
  “水神娶亲……我从未听过这种事。”他松开指甲,揉了揉指节上的月牙印,望着窗外越发暗沉的夕阳若有所思,“云湖山是什么地方?”
  兰女夷指向东面:“夹在两座山之间的湖名叫云湖,夹着它的山便是云湖山。不过这两个名字已经许多年不曾有人提起,人们只唤它们东大泽,大约也只有桫椤镇的人记得了。”
  ……
  三张好眠符下去,兰家三口顺利在入夜前进入梦乡。
  或许是出于对女儿看人本领的信任,或许是觉得以他的本事,想做什么根本不必如此麻烦,他们倒也放心连雨年一个外人清醒着待在自己家里。总之,等天完全暗下来的时候,桫椤镇内还醒着的人,就剩连雨年这位外来者了。
  夜幕四合,像戏台拉上帷幕。
  镇上起了雾。
  连雨年坐在窗前,手臂拄着窗台,懒懒地托脸。被浓雾掩去大半的街景映入他幽黑的眼瞳,灰、白、黑三色交织的世界仿佛传说里开天辟地前的景象,混沌死寂,又于无声处蕴惊雷。
  “咔、咔、咔……”
  惊雷降临的前兆陡然响起,但劈开雾潮的不是拎着斧头的九尺大汉,而是一架破破烂烂的花轿。
  浓雾滚滚分开,花轿停在窗边,低垂的窗帘折起一角,被风吹得左右翻动。
  连雨年看着花轿感慨,兰姑娘的形容还是保守了,这花轿何止是低矮破旧,那半米不到的高度自己趴着都蜷不进去,轿门半开也是因为只有半扇门。
  花轿浮在半空,轿身上深浅不一的暗红色仿佛泼溅上去的血迹,被潮湿的木头蒸腾出刺鼻气味,如同雨季腐烂的木头,阴冷黏腻。
  轿门正对着连雨年,黑黝黝的空洞里卷起扇叶状的白雾,高速旋转,形成风涡,发出利刃割裂空间的锐响,听得人牙龈发酸,后颈发凉。
  一股前所未有的吸力从中传出,伴随而来的是某种陌生异力,将连雨年身前的窗台与墙壁扭曲成与花轿内部相似的空洞。
  他本能地蜷起手指,宛若扎根峭壁的松柏,不动如山。衣袖翻卷,发丝飞扬,他浑身上下都在悄然对抗着这股莫名吸力,绣着繁复花纹的衣襟掀开又打落,猎猎作响。
  这花轿背后的家伙有点东西。
  略微试探过吸力的极限,在听到嘎吱嘎吱的声响时,连雨年歇了力,任由那老态龙钟随时可能散架的轿子将自己拉扯过去。
  身形没入轿门的刹那,他顿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眩晕感像年三十的烟花爆竹在他脑海中炸成一片,眼前一时黑一时白,连带着头脑发胀,耳膜滞涩,胃里翻江倒海,张嘴就能吐出来。
  跳楼机都没这么颠!一会儿看到那劳什子水神,非得先揍再审不可!
  连雨年咬紧牙根,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腮帮子咬到发酸钝痛,晕头转向的感觉才渐渐消退。
  过分发达的感官迫使他多晕了片刻才缓过劲来,后知后觉地找回脚踏实地的触感。
  他晕乎乎地晃了下脑袋,还未睁眼,就听到耳畔掠过一道声线:
  “怎么还未清醒?大人这次抓来的不会是个傻子吧?吃了会变笨吗?”
  连雨年:“……”
  上一个当着他的面说要吃他的妖邪是北大泽鬼蛟,后来经过雷法洗礼,它变得外酥里嫩,养肥了整片水泽的鱼。
  连雨年觉得荒谬,并笑出了声。
  懒散地抬起眼皮,他环顾四下,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小小影子上。
  花轿已经不见踪影,连雨年此时处于光明与黑暗交错的阴影层——往上看是浸满清冷月色的雪白云海,往下瞧是波澜不惊的巨型湖泊,阴影层位于二者之间,黯淡的光线晕开黑金交错的色泽,仿佛沾染颜料后被封冻起来的冰块,漫无边际地朝着四面八方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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