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他笑着笑着，看她还在坚持只睡几秒就惊醒的策略，停下笑容，沉默地又站了一会。
他好奇在她眼里，整个世界是不是都充满了邪恶生物，随时准备在黑暗中变脸，教训她不要太相信陌生环境。
因为他在军事基地的第一个晚上就是这么想的。
最终，他走进房间。她的眼神瞬间被点亮。他顿时什么也说不出，只想到了那天的夜晚，自己和她的心跳声。
压抑住那一股冲动之后，面对她变得容易了。
“你在干什么？”
他装作不耐烦道：“算了。和我一起来驾驶室好了。免得你一个人在这里用悬浮椅撞墙。”
第50章
从驾驶室里俯视土脉星，它更像是一颗包裹着岩浆的坚果，表面褐色的外壳已经裂开，内部的高温正在重塑地表形状。
“不幸的是，巴比龙和蝴蝶集体泄露出的燃料足够点燃土脉星的火山系。而且这么多年的挖掘下来，星球地下布满了通道和发酵室。火势一旦起来，那就没什么能挽回的了。”
诺曼在自己的工作表格上不停地输入数据，连触须都用上了。那些表格堆了一层又一层，把他隔绝在奥黛尔的理解范围之外。
火焰空隙中，仍然能够看见地下生物在疯狂涌出地面，在浓烟和光焰中跳跃化灰。巴比龙被高温融化成水，蝴蝶的翅膀毁于一旦。她慢慢想到了其他事：
“这个星球上的蝴蝶和……毛虫呢？”
“都被我捉回来送到母舰上了。毕竟他们可是唯一能操纵巴比龙的生物。有审判程序等着他们呢。”
诺曼瞟了一眼屏幕，几个卡哈斯曼卫兵飞出去，钻进巴比龙的残骸里切割下一块部位——中央系统。
看来他一点都不相信是她驾驶巴比龙毁掉了地下设施。
奥黛尔双手摁在屏幕上看卡哈斯曼卫兵搬运腐肉状态的系统，被诺曼轻轻拨开。
她坐回座位上，看他放大屏幕上的投影：
“你说过……这些事情会让将军怀疑我？”
“一个傻气无害安心孵卵的孕母，和一个梦中毁了三十五台巴比龙的孕母，你觉得将军会选择谁？你以为这是军事基地的选拔赛吗？”
诺曼摇着一根手指：
“别一副可怜的样子。你看那边的那群老鼠，我操纵它们去开巴比龙的可能性都比你梦中完成那些举动的可能性高。”
巴比龙还没有被烧熔的残骸成为了鼠群的避难处。被滔天火焰吓得失去方向的鼠群一层一层踩着同类爬上残骸的顶峰，伸长了鼻子试探高温空气，却看不见四周早已被灾难包围。
火舌舔过之后，鼠群的波浪留下焦黑痕迹，又有新的填补上来。
奥黛尔已经知道他这次绝对是在讥讽她了：
“那你操纵老鼠。”
“什么？”
他仔细检查着一组数据，眉头微皱。卡哈斯曼卫兵巡逻火海的动作稍有延迟。
“用老鼠驾驶巴比龙啊。”
她说道：
“你做不到的话，那也和我没什么区别。反正我们俩都没成功。”
她的挑衅没起到作用。诺曼沉迷在自己的表格数据里，从脸庞到衣服都被蓝光浸润，像一只畅游在虚拟海洋里的冷白色机械生物。他身边的仪器各自闪光滴答作响。她伸手按了一下最不起眼的某个按钮，平板清晰的说话声立刻从仪器里飘出来：
“……距离您最近的美奇拉多重身舞女表演！只要联络热线，即可□□……”
接下来是一段悠扬乐声。奥黛尔从角落里翻出一部百科全书，输入“什么是美奇拉多重身舞女表演”，立刻得到了答案：
多重身舞女，又称定制舞女模特，是一种生活在长途长途运输舰队上的软体生物，肉食性，通常成群聚集活动，身体柔软半透明，具有极强的变形能力……
她惊讶地发现百科全书的资料栏里还有舞女咨询热线。
广播里的音乐声被“您的外部线路有一条通话请求”提示音掐断。杂音嘶嘶中，诺曼皱眉向这边看了一眼，她毫无畏惧地顶着他的目光举起百科全书，表示自己没乱动任何东西。
他接通了。
一个呆板的机械声音占据了线路，听上去和百科全书差不多：
“日安，军事基地的大人们。我们的观测员注意到您浏览了我们提供的特殊舞女服务的资料。请问您……”
诺曼操纵表格的手一顿，瞪了她一眼：
“不需要。”
“好的，我们同时还提供长途运输，特色餐点，秘密交友，赏金寻人等服务……”
“等等。”
诺曼的一只眼珠忽然望向了通话线路：“你们是长途商队的支队吧？这里可不在商队的路线上。”
通讯另一端的声音迟疑了：
“是的，这里是长途商队的临时支队。我们持证暂时借用这条路线。请问您有需要订购的产品或者服务吗？完毕。”
诺曼一脸“原来如此”的样子，双手交叉，仰躺在了椅子上：
“那么说说你们提供的食物吧。”
飞行器猛地拉升高度。奥黛尔手扶座位，望着下方的低矮山脉渐渐变成一束一束被火焰染红的波浪线。
通讯里的那个声音依然平静，了无起伏：
“好的。我们提供大量的浓缩虫蜜，芳香草药液，冻肉砖，巧克力糕……请容许我特别介绍一下浓缩虫蜜。现在我们提供的品质绝对是最完美，最新鲜的，不含有替代成分，由卡哈斯曼渠道商直接供货……”
诺曼听着发出一声弹舌音：
“巧克力糕？我喜欢。”
“好的。我们可以采取送货□□，请问您购买份额和支付方式是？”
“自取。全部。”
另一头的声音沉默良久。
第51章
又是一道浓烟坠落天际，炸出一朵烟花。
烟花坠地之前，一队卡哈斯曼卫兵从火光里飞出，簇拥在一起的背甲和翅膀闪亮如虹。像是受到了召唤一样，云层后陆续出现几十艘外形相似，和诺曼操控的卡哈斯曼卫兵同一颜色的飞行器。
灰暗天空之下，飞行器组成的舰队仿佛是一张缓缓降下的铁网。
奥黛尔盯着那群集结起来的卫兵：
“将军在这里？”
“想念将军了吗？”
他双腿交叠，悠闲地通过透明天窗看卫兵们靠近：“我会在报告里替你问候一下他的。”
她都快忘了不能在诺曼面前提及将军，要不然他必然会是这种语气。
卡哈斯曼卫兵进入飞行器后收拢翅膀，左右散开，负责运输货物的两只给诺曼送来了一箱罐头制品，和一只圆形鱼缸。
“我们截获了疑似长途商队派来的快艇，俘虏宇航员一名。”
卫兵报告完毕后立刻退下，连脚步声间隔，翅膀抖动都整齐一致，奥黛尔立刻察觉它们都是被诺曼操控的傀儡而已。
自从和巴比龙接触过后，她开始感觉到无形的思维链接在穿梭移动。这种能力尚不能被她控制，却如同她的肢体的一部分，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观察四周，捕捉着每一丝细节。
重新注视诺曼，他无疑是这里的所有思维链接的中心。随着他的细微动作，哪怕是眼神移动而产生变化的链条在空气中震荡出波纹，一路前往其他飞行器内部。
此时此地还有另外一个独立的思维。
她的目光自动寻找着那个渺小的存在物，最后锁定了鱼缸。
那体积不大的鱼缸里有活物。
她靠近鱼缸，透过水体看里面的五彩砂石和小棵水草。
难道是水草？
她暂时没有感觉到这几棵植物有什么特别之处。
水草下面，某一处的砂石翻动，一只红金鱼摇头晃脑地出来，冲着对讲机吐出气泡。不带感情的机械声音就是从它嘴边的对讲机里传出来的：
“你，军事基地的……请，马上停止，绑架行为。根据，长途商队的权哩，扣押宇航员和，物资，这是费长严重的……”
“你的飞船在那边。”
诺曼已经打开了一盒甜点，用自己的白贝壳镶尖牙甜品勺指了指观察窗外还在燃烧坠落的残骸：“情况不太好啊，是不是？”
尝过一勺甜蜜的食物后，他的所有触须都舒展开了，回味半天之后对奥黛尔说道：
“记住，所有人一生中能吃到的甜品数量都是有限的。尽可能多吃甜品。要不然就迟了。”
奥黛尔没吃到，觉得他是在故意炫耀。
外界正在燃烧的火光映在鱼缸上，金鱼沿着圆形的鱼缸游啊游啊，不断甩着自己柔软，飘逸的大尾巴：
“警告！我，会报告这桩罪行，给，商队中转站。以及，伤害长途商队的宇航员是被严厉禁止的，野蛮的……”
诺曼的甜品勺滑入巧克力糕松软湿润的表面，叉起一块送入嘴里。他在宇航员喋喋不休的话语下眯起眼睛，细细咀嚼每一口巧克力糕的愉快样子是一种无声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