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金鱼宇航员侧过头去，鱼眼因为鱼缸的曲面而显得硕大无比：
“我们，受过，最严格的，抵抗意识入侵的训练！即使，强迫，我，也没有办法，进入我的，大脑。也许，我们讨论一下，折中方案。让，中转站，决定。”
诺曼的甜品勺轻轻一挥，金鱼宇航员便像纸片一样撞在鱼缸壁上，尾巴和鱼鳍抖个不停。
“谁会对金鱼的脑子感兴趣。”
甜品勺刮擦着罐头内壁，尖锐的噪音和诺曼的声音几乎交叠成二重奏：“在你的雇主开出让我满意的赎回价格之前，你就乖乖当我的收藏品之一吧。”
对讲机里只有砂石的摩擦声，和金鱼的吐泡声。
卡哈斯曼卫兵在主人的暗示下用罩纱蒙上鱼缸，将其抬出驾驶室。
奥黛尔趴在椅背上，看鱼缸渐行渐远，很想知道它的结局如何：
“宇航员真的能抵抗意识入侵吗？”
诺曼小心地把罐头放到远离她的那一边，专注于路线图：
“如果是一些资深宇航员，可能吧。但在我这种级别的解析师手下，什么抵抗训练都只是花招罢了。就像这样。”
他拿起甜品勺，向身侧的罐头掷出去，勺子瞬间穿透罐头钉在了地板上。
奥黛尔不是很信服：
“你没有操控那条鱼。”
他一伸手，甜品勺飞了回来。因为害怕这只勺子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她，奥黛尔急忙把椅背转向诺曼，自己缩在椅背后面。
不过他只是又给自己开了盒巧克力糕。
第52章
路线图上的调度完成后，悬浮在上空的飞行器飞散降落，贴近地面释放出更多卫兵。虫群初出飞行器时捻成一线，在浓烟与火焰中穿行过后铺开成毯，犹如划过地表的冷酷旋风。
被火势逼上地面，垂死挣扎的生物群落就此被旋风拆解吸收。远在上方的奥黛尔看不清单只卫兵的动作，但也能听见成千上万的卫兵的钩爪在同一时刻打开，切割，搅碎物体的咯吱声。
“当军事基地认定某个星球已经没有价值之后，回收程序就会开始。整套程序可能要持续几十个标准时。视情况而定。你看见的是第一个步骤：地表生物资源打包。”
诺曼的第二盒巧克力糕也快吃完了。他正在瞟着存放巧克力糕的箱子：
“生物资源经过处理，可以用来制造意识系统，做成肉砖，催生肥料，如此种种，总之长途商队只要听说了消息，准会派几只呆鱼过来打探消息。不过大海里总是有更大的鱼，他们这次可要被我揪住尾巴了。”
奥黛尔重新拿起百科全书搜索了长途商队：
长途商队的全名称应为“环裂谷-巨瀑星系长途航运商业公司“。此公司由菲林鱼人持有全部股权，名下拥有的运输舰船数量不明，航线遍布数十个体系。
长途商队对卡哈斯曼帝国的意识系统技术垂涎已久。在第三次大扩张期之后，商队派出代表与帝国议会进行了漫长而谨慎的谈判，成功得到多数赞同票，自此获准承运部分边境贸易业务。借由长途商队，帝国内部生产的虫蜜被广泛传播到外界，部分贵族至今仍然对此持有疑虑。
负责驾驶运输舰的菲林鱼人——他们称之为“宇航员”——终身生活在生态箱内，以肉砖为食。鉴于商队对飞船引擎设计的严格保密措施，唯有活体宇航员才能驾驶运输舰……
奥黛尔看到这里，怀疑是自己看错了，问道：
“什么叫‘活体宇航员才能驾驶\'？”
无聊地敲空罐头的诺曼瞥了百科全书一眼，揉起了眼睛：
“真不知道巴波怎么忍得了你这么多问题的……好吧，这是你最后一个问题了。我说完后你就去睡觉。”
奥黛尔应声点头。
他把百科全书抢过来，放大其中一页的插图：
“这句话是对比我们的驾驶系统来说的。每一个菲林鱼人脑内都会散发出一种独特的信息素，他们舰船上的驾驶系统受到信息素刺激后才会开始运转。如果一只鱼人被侵入意识，大脑会立刻开始腐败，驾驶系统就此锁死。在它们看来，自愿将自己的意识接入飞行器中央系统里的卡哈斯曼人都是些行尸走肉罢了。”
虚拟插图上展现出的鱼人体态肥胖，脚蹼短小，看起来只是在一大坨白肉上胡乱粘贴了些器官形成的生物。
她故意说道：
“所以你不能操控那条鱼。”
诺曼一撇嘴，轻轻驱散了图片投影：
“现在，你是不是有件事还没做？社交提示：当一个人问你该不该做某件事的时候，他其实是希望你立马去做的。”
她察觉了诺曼吃完甜品后的心情变好了，而且他的亢奋情绪还在通过思维链条辐射向虫群。因此她又说道：
“我能吃巧克力糕吗？”
“不能。有工作的人才能吃甜品。”
他的手在空中一晃，拿出来粉色的眼罩：“戴上这个，去睡觉。免得你再睁眼看周围。”
她觉得诺曼不懂她在标本堆里失眠的原因：
“我也能工作。”
“哦。那你明天替我打扫这里好了。”
他把她的悬浮椅往门口一推，微笑挥手。
奥黛尔走后，他收起笑容，接通了母舰的线路：
“这里是诺曼……对，我要进行一次匿名通话……听着，要是你不懂流程，让将军亲自来教你好了……不，我不会回拨第二次，这是一条时效消息。懂了吗？”
经过了一番短暂等待，通话以双方匿名的模式被再次接通。
虚拟屏幕上的联络人没有主动问候，没有寒暄，就只是静静等着诺曼开口。
“我打扰到您了吗？啊，土脉星上这个时候可是热火朝天呢。”
诺曼故意咬词嚼句地放慢语速，这样便能欣赏到对方被屏幕阻隔的愠怒情绪。
可惜对方的语气平稳至极：
“谣言正在传播，质疑着土脉星的未来。这件事需要在引起麻烦之前得到妥善解决。”
诺曼点头：
“当然啦，您有两个孕母被遗落在了这里。”
说完后他噗嗤一笑：
“我已经找到了奥黛尔，她和卵都很安全。至于另一个嘛……我无能为力。”
对方的身形动了动，语气冰冷：
“原因？”
“暂不明确。据奥黛尔说，是当地的蝴蝶突袭队和毛虫共同捉住了另一个孕母，剖开了身体想找血蜜。”
诺曼轻声说道，眼睛里闪着幸灾乐祸的光：“至于蝴蝶突袭队为什么会知道孕母体内有血蜜，他们为什么要血蜜，我不敢推测。”
“我需要举行一次公开审问。”
“那是自然。剩余的蝴蝶突袭队成员和毛虫已经被我捉住了。只不过……按照原则，紫夫人有权先接管他们。”
“此事不必优先通知紫夫人。”
“了——解。”
诺曼切断通讯。
屏幕上，一条来自长途商队中转站的新信息发出了提示音：
“拟出市价赎回我方宇航员。”
他看过了消息，放任它独自闪烁，叼着甜品勺给自己播放了一首轻快的背景音乐，躺下来闭上眼睛，缓缓进入意识解析师特有的那种有条不紊的梦境。
第53章
短暂的睡眠并没能恢复她的精力。
奥黛尔在自己的梦中与交缠在一起的记忆阴云搏斗，在无数种呼唤声中焦虑地睁大眼睛，然后再次被拉入梦中。
只有进入梦境之后，她才能察觉自己的意识深处错综复杂，不可掌控，无从翻阅。她经历的种种都被沉没在这片深海里，共同抑制着一股潜藏的力量。那是她身体里的卵鞘。它在茁壮生长，成为一个独立的意识体，而且试图反向影响她。
她满怀疑虑地抵抗它的声音，把它淹没在自己的心脏跳动声里。卵鞘不加反抗地接受了，乖巧的像她的身体的一部分。
她对自己低语道：
总有一天，它会破壳而出，我会在鲜血里献出这副身体……
“你在说什么？”
有一团冰凉的物体按压着她的手腕。眼罩被扯走，飞行器内部沉闷的空气和灯光瞬间洒在她的脸庞上，皮肤下的神经瞬间感到凉意。
眼睛还没睁开，她已经透过眼睑看见诺曼的触须发出的幽光。
隔了几秒钟，她才睁开眼睛确认——
果然是他。
他正在捡起一本掉在悬浮床下的电子书，借此掩饰自己刚才检查她的手臂的动作。休息室里的标本有些挪移了位置，有些的肢体断裂了，露出内部包裹的黑色丝线。她觉得仿佛和自己的梦有关，试探性地望向了诺曼，想看他有没有发现。
他垂眼翻开电子书，脸庞浸润在书页的光芒里，加强了他漫不经心的神情：
“哦，你给自己找到了睡前读物？”
“我只看了作者引言。”
睡前，她从角落里找来了这本小说来抵抗困意，结果翻了几页一不小心昏睡了过去。现在她只能感觉到作者似乎想讲述很多人的故事，但是却没有要详细讲述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