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雪姬把目光投向远处，看着飞行器渐渐驶远，消失在集市的众多圆形环道的间隙里。鱼人正在引导将军和其他军事顾问前往虚拟屏幕前继续观察飞行器的情况。
巨幅的荧屏对比之下，观众席上的所有人都缩小成了匆匆忙忙的黑色噪点。唯一能够捕捉众人的目光的是屏幕上的飞行器。它带着自身速度形成的残影精确穿过不断转动的环道，让环道上被惊动的蠕虫迷茫抬头，仿佛是平静海面上一道无形涟漪引发了鱼群的骚乱。
将军对身旁的军事顾问说了句什么。那个身体瘦长到怪异的阿释迦立马开始分析数据，金眼时不时扫过屏幕。
孕母这边，大家公式化地赞扬几句后，话题重回到聚会，新衣服和食物上。克拉咂咂嘴，问正在收拾酒杯碎片服务员哪里能买到这种芳香液。
服务员指出酒瓶上的标签：
“这些都是我们商队在大船上用特殊原料重压酿造的。各位可以在任意中转站买到。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如今系列商品都对卡哈斯曼人打八折。对来自暴风地的客人更是有特殊折扣。”
克拉对雪姬挤眉弄眼：
“哎，我可真受不了这些鱼人。他们说什么都像是在打听小道消息。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
“鱼人能从清水里榨出情报来。”
雪姬回道：
“要我说，这是了不起的技能。将军和他们合作是合乎情理的。”
服务员端来了一道道特色食物，其中半数以上都是各种粘稠的肉浆类。砂子和小椿依次嘲笑过这些食物奇形怪状的模样之后，走过来问雪姬：
“那么说，将军真会来聚会上？天啊，我们可要专门为此定制衣服了。不过不要这些恶心的食物——呃，只有野蛮人才会喜欢这些！我们要的是巧克力，酒水喷洒器和鲜花。”
“小椿真是的，雪姬听了这些还以为我们把一整年的预算都花在聚会上呢。现在我们当然要以节省为主。那些没发工资的可怜蝴蝶眼巴巴看着我们呢。”
他们俩又开始一来一去的对话了，即使现场几乎没人在听。
正餐过后，服务员撤下食物托盘，开始推销鱼人的高级食品快递服务。小椿和砂子终于从预算问题谈到了投资。其他一些有参与最近的投资的孕母也认真地参与了这场对话。得到了暗示的孕母立刻转头问雪姬在预算紧张的情形下会不会卖出蝴蝶卫兵。
“除非紫夫人明确命令我这样做。”
雪姬说完后转向克拉，笑道：
“瞧，在母舰上的消息也传播的不比在暴风地慢。”
“对啊。”
克拉拿起一碟子冷冻肉罐头看了又看，最终推到一边，选择了金箔包裹的生肉，细细淋上一层生鱼卵酱料：
“您来了之后，母舰上可算是有点意思啦。”
此人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享乐主义者。雪姬默默记住这一个发现。
众人正在谈笑，似乎没人注意到虚拟屏幕上显示的飞行器路线已经脱离了预计轨道。雪姬最先瞥见这一故障，手中的酒杯在她出声之前跌落在地。
“飞行器故障！立刻联系宇航员和顾问！”
阿释迦高声叫道。他一边说话，一边跳下观众席，落地后立刻奔向停泊在场地中央的其他飞行器，迅猛动作让鱼人们的水箱移动速度显得分外笨拙。
第112章
小粒小粒的雪花围绕着身体凝结成冰，扎入血管的缺口。
奥黛尔这里是土脉星赶紧醒过来你的附近有危险……
她陡然惊醒，在雪堆中蜷起身体，浑身血液同时流向左手手臂。
是的，就在不久前，她看见了蝴蝶雷爆炸产生的火光，然后——
她把脸埋在雪地里尖叫一声。脸庞接触到的雪花被融化，和血污，汗水和泥泞一起流淌。
雪地轰隆响动。有人走来，按住了她的肩膀，把她翻过来，替她擦去满脸的污渍，然后她的断臂处传来几声骨骼错位的声音。
“哎，你这样很不好。为什么要逃跑呢？”
此人的声音很平和。
她的眼前只能看见白茫茫的一片雪地。身体为了抵抗疼痛产生的极端情绪让她分不清方向，只有接触到那人的手掌的半边脸颊还有知觉。
对方的手指和她一样，都有着柔软，冰凉的皮肤。两具身体接触时，就好像两块完全契合的模具互相咬合，无需任何辅助说明。
她在堵住喉咙的血凝块阻挡下缓慢说道：
“冷……我……痛……”
“我知道。你刚刚跑到了雪山上，还触发了一颗蝴蝶雷。”
陌生人的手掌擦掉她的嘴角不断溢出来的血迹，然后掀开她的眼皮，动作并不比机器温柔多少：
“你的状况很差。换句话说，你，奥黛尔，活不了多久了。”
她知道这一点。奇怪的是，尽管现在她的嘴角在冒出血泡，嘴唇却依然干燥的裂开。
那些记忆里在聚会上大口吃下去的食物，灌入身体的辛辣花瓣汁液，虫蜜，一起在虚无的白光中晃动。
不想死。
我不应该在这里死。
那只手掌又按了按她的腹部。声音微弱地飘入她的脑海里：
“原来如此。卵鞘还在维持你的心跳。不过再过一会，在这种低温里卵鞘应该也会失活吧。”
她跟随着声音向对方转动视线，竭尽力气说道：
“救……”
“救你？”
“……对……”
“其实我更想看你死掉的样子。在雪地上，孤孤单单的迎接诺曼的样子。那样一定很漂亮。”
声音靠近了，带着温暖的气流吹过她的脸颊：
“看着你死去是很可惜，但是有一种特殊的美。”
融化的雪水沿着她的眼角落下，无声无息滴入雪中。
“不想……”
眼前的白光在随着她的每一次呼吸步步紧逼，将时间拉的无限漫长。
她现在既听不见，也看不见了。无情的雪花在拖着她下坠，坠落到万物寂静的睡梦中。
在光芒和黑暗难以分清的边界处，替她揩拭血迹的手掌回来了，牵引着她重新步入冰冷的现实世界中。
她被这对手掌托起身体，在红红白白的雪花中看见了摇晃的天空，由于呼吸产生的雾气，还有……
被刻意模糊的人脸。
“抓紧我。这次不要逃跑了。”
他在说着：
“很奇怪，是不是？每当有人帮了你的时候，他们总是说着，千万不要忘记我啊——但是我现在想请求你一件事：暂时忘了我吧。”
她看见巴比龙直指天空的双翼和那被冰雪覆盖的身体。大量的暗红色血肉从巴比龙体内溢出，形成一层厚实的肉壳。
在她靠近时，肉壳很温顺地包裹了她，将她拖入巴比龙里。一路抱着她前来的陌生人也松了手。
“再见，奥黛尔。只要记住回来的方法，你就会没事的。”
温暖的环境下，她的身体产生了一些奇怪的变化。肉芽从断臂的伤口处连接上她，身体的痛苦被抹去，意识的边界猛然扩大。
她的目光开始变得极度清晰，广阔无比。从她的背后长出了机械的翅膀，体内的燃料大声翻涌着吐出蒸汽。
在她身旁，陌生人仍然伫立着，长发在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白汽，好像他刚刚从水中浮现。
有一个声音在她脑内咬牙切齿，宛如蜘蛛脚爬过脊背。
这不正常他抹去了记忆细节但是我会把他找出来只需要时间现在奥黛尔是时候醒过来了
第113章
清晰和模糊并存的视线里，陌生人朝着她挥动手臂，然后将手指上沾着的红色血迹喂入嘴中。
被染红的嘴唇扯出了一个弧度：
“你也是，再见，诺曼。我知道你想抓住我，但是我永远比你快一步，永远比你狡猾。这段记忆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不用谢！”
记忆立刻破碎。意识回到当前的那一刻，飞行器的坠落旅程也宣告停止。
她在水中浑身湿透地醒过来，抱紧了双膝，仍然感到空气里飘满了雨雪。
身旁是冷冷看着她，手中还拿着粉红饮料的诺曼。
飞行器里的墙壁破裂了，水流淌了个干净，不见宇航员的身影。观察窗外是微光集市的环道。星空就像是环道高速甩出的一些碎粒，散碎光点映在裂开的观察窗前，显得无足轻重。
“我们的飞行出了点小意外。”
诺曼伸手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拉起来，推进悬浮座椅里，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有点遗憾？不，我可不会怀念和鱼人的破飞行器在一起的时间。”
奥黛尔抹去自己的湿发，感到他一定抹去了某段记忆。而且这种感觉很不舒服。
那两条阿米巴虫从阀门的破裂处爬进来了，对她发出恐吓的声音。诺曼拿起一盒罐头扔到观察窗边，在它们去争抢罐头时打开窗户。看守环道的蠕虫趁机而入，用它们的大嘴和阿米巴虫互相撕咬，诺曼在一边喝着饮料眯眼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