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奥黛尔问道。
瓦娜的利益里听起来并不包括她。
瓦娜抓着她的肩膀的动作更用力了：
“你需要自己做出决定。在我看来，你不适合和其他人在一起。你招来太多无法被控制的人了。告诉我，你到底想不想现在就走，永远离开？说出这句话。我立刻能帮你做到。”
奥黛尔想回答。只是她忽然感到了有多重目光在窥视自己。
她望向不远处——
是蟑螂。
那些原本互相紧贴，躲藏在阴暗角落里的生物已经覆盖了中转站的顶部，墙壁，地面，像不断起伏的潮水一般悄悄靠近她，在空气中留下油腻湿黏的恶臭气息。
瓦娜也发现蟑螂群靠近了。
他把奥黛尔护到自己身后，叫了谁的名字，但是无人回应。刚才的蜣螂店主早已无影无踪。
蟑螂群摩擦触角的混乱声音时而靠近，时而传播到远处。散碎音调慢慢聚拢起来，慢吞吞地被推挤出几个变了调的音节：
“你好——吗？瓦娜——还有——陌生人？”
瓦娜快速瞥了眼中转站的通道，发现蟑螂已经堵塞所有出口之后，还算镇静地回头，甚至以讥笑的口吻面对蟑螂群的问候：
“啊，我以为是哪位贵客呢。原来你还在此地苟活么，浪客？”
第219章
一只颜色深沉，触须如鞭的蟑螂气势汹汹冲出来，饱满尾巴在地面上刮擦出浅浅痕迹。
瓦娜按在奥黛尔腹部的那只手收紧了，身体也随之僵住了一瞬间。但是他分毫不让，低声呵斥道：
“让你们的主人现身吧，别藏在自己的奴隶堆里！”
奥黛尔感到自己的卵鞘轻微地动了动。她的手臂正在发烫。有小只的蟑螂爬到她的脚边试探，被她一脚踢开。瓦娜反而回头用责怪的目光看她，好像她做了什么鲁莽举动似的。
蟑螂群仍然在源源不断涌来，浪潮最高处像是平底升起了一座喷泉，无数蟑螂从其中涌出，共同托举出一只与它们截然不同的生物。
奥黛尔以为自己看见的是某种化石。但“化石”很快舒展身躯，肆意展示自己闪耀着金绿色的体表甲壳。
这是一只全副武装，通体坚硬的天牛。他的外装甲骨骼不像蝴蝶那样精妙复杂，而是像这里的地表一般粗犷随性，处处布满摩擦与战斗的痕迹与红褐色的暗纹。
天牛踏着涌动的蟑螂逆光而行，装甲各部分互相撞击，在散乱的弧光里发出咯咯响声，像是一阵断断续续的笑声。
他在瓦娜面前停下了，缓缓伸手触摸自己那只布满观察孔，犹如机械蜂巢的头盔。
一道猩红视线正在头盔下面注视着瓦娜与奥黛尔。
奥黛尔注意到他的手腕上有和瓦娜一样的金色手环。
最终，他解下了挂在头盔上的装饰弯角，握在手里轻轻一转，手环的光芒拉伸成为红色细线，与弯角互相连接，组成钩索的形状。
天牛的甲壳表面的那些暗红沟壑也开始散发刺目红光，红线犹如病毒之源从主人体表扩散，灌注入附近的蟑螂体内，原本无意识的灰褐色浪潮忽然生出网络般的结构。
“不敢见我的人是你。”
天牛的洪亮声音透过头盔，似乎是机器轰鸣：
“弟弟。看看你选择的生活把你变成了什么样子。”
瓦娜并未对这个称呼有过多反应。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如常：
“你应该称我为阁下。现在就离开。在这里，攻击孕母可是相当严重的罪行。”
只有他颤抖的指尖在提醒着奥黛尔此时此刻瓦娜并不平静。
她疑惑地盯着对方，思索着貌若杀戮机器的对方怎么能和瓦娜是家人。这就好像说满地的蟑螂和蝴蝶是家人一样荒谬。
就在此时，瓦娜转头对她小声说道：
“快用你的手臂，现在。”
奥黛尔的确想到了自己的结晶手臂，但她的身体反应并不能及时抵抗附近蟑螂从腹部喷出的油膜，而那层恶臭油膜蒙住了她的口鼻和眼睛，让她瞬间在刺痛和瓦娜的呵斥声里失去抵抗能力和意志。
蟑螂粗糙有力的前爪控制住了她的四肢，将她从瓦娜身边拉开。奥黛尔愤怒挣扎，浑身剧烈发烫，却最终落入某个陌生人坚硬冰凉的怀抱。
“抱歉，美人。”
是那个名为浪客的陌生人的声音：
“无意冒犯。只是您在没有多大威胁时，最好乖一点。”
奥黛尔伸出手去攻击对方任何能被自己触及的部位，并且确定自己得手了，因为她闻到了烧灼的难闻气息，自己的血腥味……
她的手被轻轻攥住。
瓦娜的愤怒声音从远处传来，听起来很不像他：
“——到此为止！我们两人之间的往事不用涉及旁人。哥哥。”
浪客的声音从奥黛尔头顶某处传来：
“你宁可为了将军放弃一切吗？”
“你不知道我都失去了什么才走到他眼前。要是你的目的是我，就带走我吧。留下她。”
奥黛尔体内的卵鞘开始活跃，热量让油膜流淌开来，从她的皮肤表面传达至怀抱她的浪客体表，让他原本冰冷的甲壳像是阳光下即将融化的熔岩一般闪亮滚烫。
浪客还在低头看她。透过扭曲变形的灰黑头盔，他的目光之中犹如血色的淡淡猩红变暗了，让奥黛尔得以一窥他的真面目。
两人对视的那一刹那，一道只有蝴蝶翅膀才能产生的虹光闪过，劈开了两人之间的混沌界限。奥黛尔立刻意识到自己得救了，扭动着身体要向蝴蝶出现的方向求救。
“你是个漂亮的小生物。”
他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随即松开了怀抱，让奥黛尔脚踏实地。
“泡泡！”
奥黛尔跌坐在满地油脂之中，身边是迅速退开的蟑螂群。她听见了泡泡挥舞翅膀靠近的轰隆声，同时难以遏制地感到体内积攒的情绪正在失控。
“我来了！”
泡泡的声音被阻隔在一层朦胧的薄膜之外：
“看我让这群臭虫知道厉害！”
奥黛尔为自己即将做出的事情感到惊愕。她的意识被驱逐到了远处，身体正在盲目寻找着蝴蝶的引擎温度，攀上他的身体，借由他全身储存的液体燃料发挥出结晶手臂的威势。
围绕蝴蝶周身爆发出的白金色火焰既诡谲又狂妄，流水般顺着蟑螂群留下的油脂痕迹填满中转站里的每一条裂隙，奔涌向每一处空间，将噼里啪啦的焦尸臭气一路推至外界，然后再在惊天爆炸声中用自己盘旋跳动的身影映亮旁观生物的目光。
火光产生的那一瞬间，躲避危险的蟑螂群像是接受到了指令一般从地底出现，从飞行器仍然敞开的各个入口侵入，分批扰乱蝴蝶卫兵，强行将飞行器困在原地。
飞行器内，驱逐蟑螂群，忙碌着启动引擎，寻找军事顾问的蝴蝶们在看见火光之时，统一被莫名来源的扭曲意志控制，像是遭受到火焰感召一般抽搐不已，原地翻滚撞击着直到液体燃料从体表渗出。
“军事顾问在哪里？！在哪儿！！我们被包围了！”
尚且有自控能力的蝴蝶拉响了警报，同时想要唤醒同伴——
他们都在大叫道：
“她在我们的脑袋里！”
“把她赶出去！”
接触到失控同伴的蝴蝶忽然眼前一空，也踏入了混沌翻滚的黑色眼眸注视之中……
蟑螂还在一层接着一层蚕食飞行器，分批拖走蝴蝶，将燃料舱与驾驶室分离开来。
在密集的虫翅蠕动之下，燃料舱悄悄地裂开了一道缺口。高热的虫蜜倾泻而出，阻碍了蟑螂群的流动。
虫蜜在吸引着虫群，却也在逐渐冷却凝固，宛如一汪不断扩展的死亡池塘。与此同时，火焰在操控蟑螂群的浪客驱使下逐步靠近，重新从虫蜜中剥离出已经结晶化的虫群，两者危险地交融犹如黑夜与白昼交错时分，伴随着蝴蝶们痛苦的嚎叫。
唯一免疫了这种癫狂潮流的是泡泡。
泡泡在中转站完全垮塌之前冲出来，怀抱孕母一路与火焰余温翻滚搏斗，如同冲出水面的飞鱼。他身后的莹粉还在引发细小火焰，一路留下纤细足迹，引导着浪客步步靠近。利用红色钩索驾驭虫群的浪客此时此刻就是踏火而行的杀戮者，红色所到之处必定带起蝴蝶卫兵的翅膀被绞断，身体被蟑螂吞噬的哔剥声音。
“小蝴蝶，你的舞步还不够快。”
他狂笑的声音在火焰与死亡的浪涛之上盘旋。
第220章
“醒醒！”
泡泡一翅膀扇醒了身边的同伴，在红色钩索逼近时灵巧地佯装失误，用飞行器外壳为自己挡过一击，随即钻入内部。
然而蟑螂还在持续到来。它们从火焰无法触及的地底匆匆逃离至地表时就像灰色旋风被驱逐至旷野中，让原本一片死寂的荒野陡然变成汹涌无边的生物海洋，轻松就能将飞行器拆分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