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甲虫狂躁撞墙,掀起的伤口被飞扬的晶莹玻璃碎片包裹,空气中飘起一片翻滚血雾。
撞墙声被缓慢沉闷的撕裂声音终结。卡哈斯曼卫兵再度旋转起飞,驱散血雾,将甲壳残片连同对方的沾血鞘翅一并扔向蝴蝶队伍。
泡泡兴奋的摩拳擦掌要冲过去。此时甲虫却在未消散的雾中叫道:
“投降。我带领蟑螂群向玻璃宫的主人投降。”
泡泡失望地攥拳:
“哦不是吧!”
卡哈斯曼卫兵毫不意外,收起翅膀与钩爪,端正姿态叫停了其他人:
“要想获得宽恕,浪客必须交还将军的孕母,并且作为暴风地蟑螂族群的首领,浪客必须服从卡哈斯曼人,维持玻璃宫的和平。”
甲虫拖拽着被玻璃粉末覆盖的断翅,在泡泡的愤怒目光下坦然现身,一改先前的态度。
“公平的条件。”
甲虫大胆地在蝴蝶面前打转,把玻璃粉末甩到他们的崭新翅膀上:
“但是我不能归还将军的孕母。我又不拥有他们。我也没有藏匿他们。”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泡泡长舒一口气,马上提起了干劲,瞄准甲虫的伤口,同时还提防着有人来拦住自己——
结果往后一看,自己身边空无一人。
卡哈斯曼卫兵俯视着甲虫,语气根本没有为这点挑衅产生什么波澜:
“孕母属于将军。而你对他们做出的行为,乃至于评论都是一种亵渎。我们给你的惩罚会比宽恕来的更快。”
甲虫哈哈大笑,张开了另外半边的完整鞘翅。在一股独属于食腐生物的湿润和发酵气味里宣称道:
“听见了吗,瓦娜?我希望你不会被宽恕。因为你私自离开将军应得到的只有报应。”
“好了。没必要闹出这样的乱子。”
鞘翅的气息吸引一群蟑螂离开墙面裂隙。
一个谨慎,冷静的声音从裂隙里飘出。瓦娜,仍然穿着离开时的服装,干净整洁地回到了众人面前,没有一点狼狈神色。
就好像消失的这些日子里只是稍微休息了一会似的,瓦娜站在了甲虫和蝴蝶之间,仰头望向卫兵。见他们迟疑,瓦娜理所应当地说道:
“够了。我原谅你们的失职。将军马上就会收到我的问候消息。我们会把这件事当作一次无伤大雅的度假事件。”
卡哈斯曼卫兵终于低头向瓦娜行礼。
瓦娜扫视一圈玻璃宫里雨滴淋漓,遍地杀戮痕迹的情景,当场命令蝴蝶们都离开。等到现场只有两名卡哈斯曼卫兵和甲虫,瓦娜让他们立刻护送奥黛尔回母舰:
“事不宜迟。不用向任何人报备,现在就在浪客的掩护下出发。”
听瓦娜说到这里,甲虫嗤嗤发笑。
“我的部下可以任意进出玻璃宫。但是那群听从圣女的蝴蝶绝不会放你们就这样逃掉。现在玻璃宫的守卫严苛的就像蠕虫的屁股。况且,我可不愿意惹怒那个圣女哪!据我所知,她很愿意和我们合作。”
瓦娜提醒道:
“我们已经定下了协议。没有我的赦免,你永远无法回到金库。”
甲虫漫不经心说是。
空气里的异色莹粉提醒了瓦娜,让他回忆起离开的蝴蝶数量不对。
“……那个块头小,说话吵吵闹闹的蝴蝶去哪里了?还有他的发光朋友?”
不用特意寻找,泡泡和辉光已经从休息室内部一前一后飞了出来。
泡泡惊声大叫:
“不好!有蟑螂抓走了奥黛尔!她不见了!休息室里没有她!等等……瓦娜你怎么在这里?还和入侵者在一起?”
卡哈斯曼卫兵立刻进入休息室里查看。
室内被积水淹没,一层厚密的花瓣漂浮水面上,被染黑的残破花苞仍然在飘散香味,即便这样也遮掩不了被溺毙的蟑螂的臭味。
“和蟑螂无关。”
瓦娜看见水面上的黑色物质,如此断言道。
卡哈斯曼卫兵在休息室中央的水池里发现了再明显不过的线索:
一个直通玻璃宫外的抽水管道。
“水……”
瓦娜思索着,要求浪客现在就指挥蟑螂去排查抽水系统。浪客礼貌地请他先面对休息室外的来客。
雪姬带领蝴蝶卫兵拦住休息室的出口。泡泡和辉光会意,主动守住窗户。
“卡耐安,卡诺安。你们与浪客去寻找奥黛尔的下落。重点是靠近抽水管道的交通线路。”
雪姬靠近瓦娜,像是从没见过瓦娜似的仔细端详,对卫兵的冷漠态度之上带上了礼貌微笑:
“瓦娜。好久不见。你看上去……不适合自己的身份,也不适合将军的身份。我们最好谈一谈你的去向,让你更加适应新的暴风地。”
瓦娜的声音响亮的让所有人都能听见:
“尽情享受你现在的胜利吧,杀孕母的罪人。但是别想控制我。你哪怕敢动我一下,或者让奥黛尔受一点伤,我也会让你悔不当初。你的这些蝴蝶知道玻璃宫的财务甚至不够承担他们这次的派遣费吗?”
雪姬的笑容冷的好似霜花。
“瓦娜。作为将军的孕母,您应该在紫夫人去世这样的艰难时刻支持我们。”
蝴蝶卫兵即便维持了凶狠表象,听到有关自身的消息后,也免不了在雪姬背后用眼神交流。
众人身后,刚刚领命去寻找奥黛尔的泡泡听见了瓦娜的惊天发言,既想折返回来观望情况,又想起自己的任务紧急,差点没被抓心挠肺的好奇劲折磨死。辉光强行把他拽离了现场,两人一起飞入仍然被鲜血气味污染的夜风中。
“天哪,天啊。我今天从茧房里睡醒的时候可没料到有这样的刺激场面可看。”
第242章
将她藏匿在管道深处的水流洗刷了她的视野与听觉,让她从昏沉混乱的状态里苏醒。
这场梦又持续了多久?
发生了什么?
奥黛尔曾经熟悉如何在水流中寻找方向,辨认不同声音传来的信息。现在的她却身体臃肿,笨拙的像初次下水的生物一样无所适从,任其摆布。
她张开即使被水流覆盖也感到干渴的嘴唇,发出一些喑哑声音。
这是鱼人在水下会发出的声音。
这下她明白自己的位置,将会看见谁了。
而且对方也果然靠近了她。
压抑,漫长的黑暗管道尽头,他的声音比任何不见天日的水流都更加阴郁:
“现在你来到了我们的地方……但你的躯体仍然很危险……你忍受寄生物太久了……是时候……决定……”
奥黛尔坚持相信他并不存在。但她确实听到了他的呼吸声,进而感受到那双嘴唇正抵在自己的额头上。
柔韧有力的分叉的舌尖为她的眼睛蒙上模糊水雾,勾勒出一个大致轮廓,身体记忆主动填充样貌细节。
“但是我的确存在。”
被剥离了所有源自外界的干扰,奥黛尔再次目睹门罗展现出实体。
与记忆里同样热情湿润的臂膀和黑发立刻纠缠靠近。众多漂浮的水珠柔和地浸润她的皮肤,像是耳畔密语依依不舍,无声地撩拨起她逐渐强烈的情绪。她的结晶手臂在驱逐水幕,而流水却坚持不懈地来到她的身边,不断重复着蒸发与凝结的过程。
“只要有水,我就会重新回来。就像我承诺过的。”
他透过黑发窥视她:
“只要你需要我。”
奥黛尔能同时感觉到自己被水流掌控,以及水流如何安抚这具身体的双重意识。
他的憎恶情绪清楚地传达到了她的心里。占据她的腹部的卵鞘像是丰满的害虫,正在优先享用着所有资源,尽情在躯壳里制造成长空间。
不需要隐瞒,也无须怀疑。她和门罗的基因相同,他的情绪即是她的内心体现。只不过她现在与卵鞘共享一切,门罗无法完全感知她的全部。
这让他感到……
门罗磨炼着她的情绪,引导她用这种尖锐态度针对卵鞘:
“你宁愿被它控制?宁愿被它利用完后抛弃?你明明知道我们还有机会。”
卵鞘的外壳上,虫翅的精密纹路清晰可见。幼虫已经成型的浑圆眼睛透过翅膀注视奥黛尔。那抹蓝色是刺破温暖她的身躯的光芒的唯一冷酷颜色。
仅凭这一点色彩,奥黛尔回想起了自己在虫蜜池里昏沉度过的漫长时日。
她以为自己在梦中。但其实她是被卵鞘驱逐出了自己的身体。而且被过量虫蜜改变骨骼形状,清除体内多余部分的过程并不轻易。
她只是被迫忘记了自己的回忆。
包裹门罗与她的脆弱水幕开始颤动。波纹抖动暗示即将到来的侵入者的方向。
大量触角扰动空气的忙碌噪音。是蟑螂。
排水管道被蟑螂持续不断的啃噬声占据。阀门受到逐渐加强的阻力缓缓停止运转,管道内部的积水滞留在同一个拐弯处,陡然拉升的压力被纷至沓来的虫群掩盖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