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奥黛尔感受到了那些食腐生物的足迹。片刻不停地摩擦，踢蹬的触角向她传递的过量讯息像是刺入头颅的玻璃渣，在伤口处滚动直到血肉模糊。水幕屏障反而被打破。
她重新开始被过量水分扼住咽喉。结晶手臂挥发的碎片令蟑螂群的啃食声更加疯狂。
“不，”
她朝向管道上方的零星光点抬头，脱离水面：
“不。没有我们。你和我融合并不能组成我们。我必须成为自己。只有我自己。”
门罗的湿润发丝粘附在她体表，丝丝缕缕都像是利爪侵占血肉。
他委屈地说道：
“我在水下看见过卵鞘让你做的事情。那可不像你。抓住我的手。你才能体会到完整的感觉。”
她伸出去的手臂被无情的黑水淹没。由结晶手臂的温度而生的水雾恰似他的亲吻。
门罗说道：
“……只需要和我在一起。鱼人就会为你而来。”
他的手掌覆盖上她的手腕。柔和水幕将她的情绪转化成为凌厉尖刺，逆流而上冲击管道，覆盖一切恼人声音与虫群。重新自由漂浮的夜风与水滴同时簇拥在她身边，用鱼人的语言向她展示众多可能性。玻璃宫在头顶形成的虚幻倒影成为了遗留在她的脑海里的伤疤，理应被抛弃。
门罗的怀抱轻柔无比。她轻而易举地消融在水面之下，与他密不可分。
只有一声金属的嗡鸣从上方降落，刺穿完整的水幕，为她带来一丝空气。
尖锐如冰的金属物。
奥黛尔瞬间因为空气涌入体内的刺痛感而苏醒。熟悉的金属物自动回到了她的手中，为她所用。
她用它刺向自己身边被水雾缠绕的黑色人影。
雾气急速收缩，轻盈，空虚的就像他从来不曾存在过。但是她的手掌上滚落的黑血却证明一切并非虚妄。
“你不该如此……”
他还在失落地低语道：
“但我不会怨恨你的背叛……因为你永远无法根除我的存在……谁都不能……”
他的声音连同水幕一起蒸发消失。从管道，飞行器的引擎里喷发出黑血却越来越多，点点滴滴覆满了她的面庞与身体，像是情人拥吻，却让周围的蟑螂群窒息而亡。
黑血的喷发逐步污染玻璃宫。在宫殿附近搜寻奥黛尔的泡泡由此发现了目标，立刻奔赴现场。
每一条抽水管道，每一架飞行器都在被黑血控制。一团又一团的蟑螂尸体顺着血流漂浮，正在逃生的那些漫天跳跃，泡泡见此情况忍不住破口大骂，时刻注意紧急转圈躲闪，翅膀在水雾中围绕蟑螂画出彩虹色光圈。迟来的辉光见此情景也是一脸反感，躲到泡泡背后用他当护盾快速穿过血水与蟑螂群。
一路上的蟑螂鞘翅在蝴蝶翅膀上敲打出清脆悦耳连续不绝的声音，泡泡的骂声再次飚上高音，其中包括他要把辉光的引擎当孵卵工具，以及他要在所有的萤火虫坟墓上和蟑螂发生关系。
辉光用一句话终止了泡泡的怒火：
“看下面。情况不对。”
泡泡暂时止住骂声，往下一看，顿时猛擦冷汗。
奥黛尔漂浮在黑血形成的瀑布顶端。所有异常的抽水管道，飞行器，甚至是在黑血里溺毙的虫群都在向她靠近，形成了某种静默致命的旋涡。
泡泡和辉光一前一后呼唤着她，声音像是两片被淋湿的羽毛在飘摇，引发的波澜无论如何也无法触及深处。
“嘿！你有虫蜜注射液吗？”
泡泡调整引擎，迎着每时每刻都在更加狂暴的血水雾气对辉光大喊。
辉光摊手道：
“你觉得我是那种虫蜜不离手的孕母，还是吃回扣的赌鬼？不！不仅这里没有虫蜜，我觉得整个玻璃宫都找不到了。最后一个虫蜜池已经被抽干了！”
“兄弟，你可以直说一句没有就行！”
就在两人眼前，一架飞行器颠倒着坠落下去。蝴蝶群击碎飞行器的窗户，有人扯出藏匿在内的孕母抛向空中，另一人隔空斩首。从孕母尸首上抖落的大量精美饰物被其他蝴蝶争抢干净。
他们对泡泡打招呼道：
“别傻在这里闲聊了，去那些孕母身上多拿点。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兄弟，过了今天再想想要把脑袋交给谁吧。谁知道雪姬能在这里待多久？她可也是孕母！”
辉光冷眼看着蝴蝶们炫耀着沾血的饰物，一脸不屑。但是悦耳的摇晃声让泡泡出神了一瞬间，又被一支虫蜜喷雾带回现实。
泡泡向那些同类要来了喷雾。
“希望能成功。”
他往喷雾上吐了好几口燃料，然后瞄准奥黛尔的方向。
辉光担忧道：
“或者你应该希望这玩意不会把她烧死。”
“你在说什么傻话。谁都知道她戴过丰收冠冕。一点火焰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冒烟的虫蜜喷雾还在泡泡的手中，蝴蝶翅膀掀起的气流忽然被另一支队伍驱散。辉光急忙伸手捂住了虫蜜喷雾，在泡泡压抑的尖叫声里强行把他转了个方向。
两人一起面对玻璃宫的新主人，穆方索尼，恭敬地行礼。
“令人震撼。”
穆方索尼在此刻终于展现出了自命不凡的神采，在自己的专用飞行器上俯视玻璃宫，缓缓说道：
“难得一遇的奇观。我必须得到这样的生物。”
泡泡纳闷地望向辉光，忙着甩手抛接还在冒烟的虫蜜喷雾。
辉光只给了他一个眼神。
泡泡看见穆方索尼从自己身边经过，惊觉新主人看中的是奥黛尔。
“可是，可是，雪姬……”
护送穆方索尼的卡哈斯曼卫兵已经遵从主人命令，结队接近奥黛尔。
不用说出口，辉光也已经猜到了泡泡在心里说着什么。
哦你这个无事生非的多头废物……
泡泡内心的独白似乎起到了作用。穆方索尼派出的卫兵被中途现身的同类公然拦截。
“奥黛尔大人的护送任务由我们负责。”
卡耐安的神态对比众多卫兵也毫不逊色，甚至比这些久居宫殿的卫兵更加沉稳自若：
“她的状态不便与阁下进行接触。”
卡诺安颔首支持自己的同伴。两人的动作依然像是光影那样难以区分。
穆方索尼没有表现出动怒的情绪。他仍然舒适地栖息在自己的紫绒披风里，疲倦的眼睛微微合拢。卫兵展开翅膀的姿态已经代替主人表明态度。
第243章
被洗刷的血迹依然在原地留下陈旧红褐色痕迹，像被空气腐蚀衰败的花丛，试图用另一种形式延缓必然结局。当雨滴穿过破裂的花窗重新传播腥味，这些抽象花丛背后的残酷事实便不言而喻。
“金库将对这次意料之外的行动展开仔细评估。”
瓦娜经过大厅，暂时驻足扫视那些明显的暴力痕迹，长发像是金属丝一样甩来甩去：
“你们的行为已经超出界限，更不用说远超出了将军的授意范围。”
替他搬运保险箱的随从焦躁等待主人的命令。见他似乎要离开，随从们托举起了保险箱跟上。没想到瓦娜改变了方向，因为急停而失去平衡的保险箱差点当场压死随从。
雪姬本人站在大厅内部阶梯的顶端。已经空无一人的平台成为衬托她的孤傲纯洁的幕布。
“瓦娜。你被烦躁情绪变迟钝了。”
雪姬一步步离开幕布，声音独自统治空寂的大厅内部：
“奥黛尔和卵鞘都平安无事。稍后你就能见到他们，然后平安回到母舰。你向来是合格的孕母——哦，不，你甚至超过了他们。你不会插手不属于自己的事务，更不会擅自行动。现在恢复冷静，保持专业态度吧。我会劝说将军和穆方索尼接受你的家人，甚至让你抚养幼虫，作为你迅速协助暴风地事务的回报。没人会在意你的一次微小失误和口不择言。”
雪姬的斗篷掀开一角。被擦洗干净的幼虫好奇地从馨香气味里扭头窥视外界。
它明显适应了躲藏在孕母身体里的生活，用绒羽制造出一层精致厚密的保护层。藏在绒毛里的外壳颜色与眼眸一样，是幽深无光的墨紫色。看来用不了多久它就会彻底独立，驯养出自己的部下。
瓦娜身裹黑衣，就像是穿上盔甲似得将自己从玻璃宫殿里孤立出来。只是雪姬的劝说最终还是摧毁了那张看似冷酷的情绪面具。
从幽深长廊走向光辉柔和的阶梯，瓦娜的速度不经意间越来越快：
“我从来结识将军的那一天起，一直以金库专业员工的身份为他提供服务，换取他的信任和尊重。不要用对付孕母的那套东西糊弄我，雪姬。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不需要你那些可笑的利益，因为我和你不是同类。你在其他孕母那里没有得到的尊重，我也不会给你。”
两人在阶梯顶端相遇。雪姬怀抱幼虫，仿佛还沉浸在无穷无尽的光彩下。瓦娜毫不畏缩地挡住了她，并且让自己的保险箱在此占据了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