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水都冷了,雄父你不要泡了,很晚了,该睡觉了。”
适愿睁着眼睛,看着凌长云应下才转身费力地关上门,静悄悄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
浴室又静了下来,凌长云终于压制不住地喘息着,浴缸的水已经全部放落,白瓷的壁上水水印印全是瘆人的红,滴滴落落往下滑滚,像一场盛大诡艳的红雨。
晶刀安静地躺在缸底,手腕上鲜血淋漓的划痕已然被燕尾青紧了又紧地死死按住,幸而划得不算深,压了这么会儿也堵住了大半,消瘦的手腕上青紫连绵一片,到底是没再渗出什么血来。
凌长云无声无息地半躺在里面,只有胸膛的微弱起伏还残存着一丝生着的活气,满室血腥随着浴缸的血水下去冲淡了大半,杂着苦含着涩,一闻便让人呼吸不能。
半晌,凌长云终于有了力气动一动,他抬手点开腕间的光脑,屏幕泡久了水,又是早年的版本,闪着晃了又晃,好在也还是开了——
“滴滴。”
适愿发来的简讯飘在最高处,凌长云滑着手指按进去——
埃度、基塔迪、道班鲁、亚维、阿弗列……
丝丝麻麻绕着无数根各色精神丝,打着圈儿地在投影光屏上飞出了流光,绕了几绕才停下来,一根根编织成占了小半边立窗的字。
亲王殿下,古史的自由平等才是虫族的梓乡,我们一直追随您,请给我们一点儿时间。
“……!”
凌长云半阖的眸子蓦然睁起。
……
腐朽的,破败的,新生的。
早年的通史终究在年轻一辈的骨血中烙下了印子。
挣扎,纠结,犹豫,立判。
自由,
平等。
才是梓乡。
只是到底,太过年轻,太过,弱小。
虫族寿命三百,掩在顶上的还是青岩华盖。
……
流彩辉字渐散,零落的残粉一路流转,轻轻然穿过了晶魂,彻底融化在满地的残余清水中。
晶魂眼看着凌长云泡在寒冬冰水里,恍若无觉地抽刀割破了手腕,眼看着,眼睁睁看着红血倾泻,刹那间染透了一整个浴缸却——
束手无策。
他惶惑着,嘶喊着,哀求着,想堵上那道断口却是一次又一次撞出了墙体,想阻止凌长云却是半点儿现世声音也发不出,想找人来救却是无人可以看见他。
没有办法。
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好在适愿开了门,让他得以靠着那一点子微弱的血脉感应引着人上来。
上来,
终是止住了血。
终是,
赶上了。
他再也支撑不住,滑着跪在了潮血满生的白瓷上,一向挺直的脊背在决然死意前塌下大半。
他真的后悔了。
“你是我的雄主,唯一,唯一的雄主,”晶魂跪伏在凌长云身旁,双手徒劳地按在那道横贯了整个手腕的割痕上,“不带你去,只是因为三哥带艾瑟点了魂灯,魂灯与伴侣相贴,我担心……”
担心什么呢?
安祠堂非温森特纳未点灯之人不得进,虫皇点了进不去,他……
说到底,说到底——
“我后悔了……”那血痕近在咫尺,割在眼睛里就是切肤之痛。
“我后悔了……”
晶魂埋首在凌长云指尖:“不要去了,不要再去了。”
“等五年一到,七五年,七五年一过我带你走。”
“我们去f星系,去堃星,去,去蓝星……”
“不想去就不去,想去哪儿都行。”
“不要去了,雄主……”
他商量又祈求,晶体在虚空散了又散,几乎要颤成了光粒。
凌长云指腹擦着光脑熄了光屏,拨开通讯打过去,才打三秒就被接通——
“主公?”
“阿米,”凌长云终于忍不住,终于压抑不住,溢出了痛喘,“带我去医院吧。”
……
议阁特聘员米阶斯深夜割腕自尽,好在亲王希边得尔及时送医,勉强救回了一条命。
这样不小的消息却没有在寒冬炸响什么枪花,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轰进了皇室公宣里——
亲王希边得尔,重伤虫皇。
第128章
第128章 新法几日都不见,一见就是一身血……
……
虔屿, 兰兹主家。
“你去看了?”贝墁见凯尼塞伦进来,放了光脑看过去。
“精神海乱了,”凯尼塞伦走到他旁边坐下, “虫皇废了。”
“!?”贝墁一瞬坐直了身体, 绿眸里晦暗不明尽是幽光,“你确定?”
“确定, ”凯尼塞伦面上没什么神情,只眼睛里掺着不解,“人已经爬不起来了。”
“……”贝墁卡着身体一寸寸倒进椅子里,眉心拧了又松松了又拧,一时间似惊又似喜,“希边得尔这次终于要栽了啊。”
“栽?”凯尼塞伦冷笑,周身一刹寒厉,“我看他可好得很。”
“……“贝墁慢了半拍才转过头,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情绪,“你说什么?”
……
虫皇废了。
他作为雄虫引以为傲的精神海彻底乱了,任主星医生全聚,搜肠刮肚也是束手无策。
没有一点儿办法。
当年虫皇只是被兰兹家冒犯, 虫神都因此裂城降罚, 而这次——
而这次,为什么,希边得尔却安然无恙?
没有天雷,
甚至连神谕都没有。
半分动静也无。
为什么?
怎么,可能?
“我说过了,定位到人,”凌长云抬手甩了亚雌几次三番递到面前的议案,“别再扯什么军雌雄虫。”
亚雌惶惶无措地看着凌长云:“可是,如果那样的话,少尉就——”
“定位到人,”凌长云眼神冰寒,“懂吗?”
“……”
判死。
亚雌被这目光一看,再也说不出半句话,低了头趔趄着跌坐回去。
“……是。”
判死。
楼外的军雌都懵在了当场,不是说法外含情吗?那么多人请愿,为什么还是死刑?
就算真的是少尉干的,那也——
他们蓦然发现,就连他们也找不出多少反驳之语,可是,可是上次明明——
“亲王殿下说了,别再扯什么雄虫军雌!”
都是一样的。
错了就是错了。
犯了法就是犯了法。
可是,可是明明——
罪不至死啊。
“律法不公!”
军雌中尉蓦然大喊。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语掀翻万丈山。
“律法不公!”
“律法不公!!”
“律法,不公!!!”
律法不公。
一天时间,光网点爆。
“议长!”寒冬腊月天,文员身上全是被推搡推举出来的大汗,整个人都泡在了蒸水中,眼睛里恐惧又惊惶,“内庭,内庭询问现在该怎么办?”
“多少人在嚷?”凌长云坐在宽椅上,拎了本文件闲闲地看着。
“很多,”文员抹了把头上快滴下来的汗,又精准了些,“光网上,五分之四。”
他从未经历过如此失控的局面,眼见着凌长云还是不慌不忙一派全然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又想着刚刚内庭几席难看到极致的脸色,终于还是忍不住有些急了:“议长,事态……真的很严重,议阁的已经在下降了,现在,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凌长云抬眸,扯了嘴角将手里的镇压文件丢到旁边的废件里,“既然认为律法不公,那就让他们来议阁拟一份公正的出来。”
“是——什么?!”惊雷直劈文员天灵,一刹就失了声。
……
鸣卫。
“重拟律法?”易哲维希皱眉,“雄虫同意?”
“同不同意有什么用?”奥列伦希面上并无半分应有的喜色,“连虫神都,无条件地,站在希边得尔身后。”
冬末已至,虫皇精神海已正式确认无医治之可能,虫神却是至今都没有降罪希边得尔。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奥列伦希垂眸,低嗤似的笑了声:“我都快以为,虫神被希边得尔,亲王控制了。”
“奥列伦希。”易哲维希沉下声音。
奥列伦希没有再说话,只出神地望着远处很久不曾看见的鸣卫景色。
“……”长久的沉默后,易哲维希满心疲惫地坐了下去,“上将那边怎么样了?”
“老样子,”奥列伦希头也没回,却是答得很快,“把自己关在安城,几日都不见,一见就是一身血。”
“……”
易哲维希深深地叹了口气,支了手肘按住太阳xue :“派人去叫他吧,律法新修这事总得有个人看着。”
奥列伦希本想说约格泽昂现在未必有心情,但瞧着刚从北面战场退下的易哲维希额上因疼痛而暴起的青筋到底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