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他本就生得白,今天的脸色更是几乎要与身后的白墙融为一体,唇上更是半点儿血色也没有,俨然一副冻骨冰人像。
  大氅松松散散披在身上,也挡不住雄虫身上的消瘦感,坐在那仿若一折就断,却偏偏周身气势愈发冷冽逼人,抬眼一扫就迫得大半个议事厅的人都下意识低下了头。
  “你以什么身份来找我要个解释?”
  “!?”森道利梵的脸色一下子就铁青难看。
  在议阁,希边得尔是议长,他是内庭四席。
  出议阁,希边得尔是亲王,他是顿特莱格族长。
  论雄虫,希边得尔,是最强精神力冕下。
  说……,如今……也确实,只有希边得尔能勉强压住军部的,攻势。
  森道利梵没有再说话,凌长云也没有再看他,只左手抬起点了点桌子。
  “议案呢?都没做是吗?”
  “嗡嗡————”
  片刻沉寂后,光屏被人匆忙打开。
  ……
  “亲王殿下当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凌长云才走近新府庭院,遥遥又是道身影堵在那。
  他撩起眼皮扫了眼,直接点了光脑——
  “亲王殿下。”
  那边的声音有些颤,不大不小刚好传进艾瑟的耳朵。
  “把艾瑟·顿特莱格的宅子封了,让他去安城住。”
  “啊?可是——”
  “有问题?”
  “没,没有,是,马上去办。”
  “你——!”艾瑟没想到他忽然来这一手,脸上的闲适戏谑登时被恼怒替代。
  “现如今的情况,你让我安城?!”艾瑟脸色都变了,“你这分明是让我去死!”
  凌长云嗤笑,燕尾青一甩就将他与自己彻底隔开,长靴踩着厚雪朝院门走去:“约格泽昂怎么会让你死。”
  “……”艾瑟眼见着凌长云已然半条腿踏进了院子,自己又被精神力隔着靠近不得,顿时扯了嗓子大喊:“是啊!四殿下就是会护着我!我可是他登记入册的雄虫!是他带着去点了魂灯的正式伴侣!!!”
  “……”
  凌长云脚步一顿,院门关了半扇又急停在半道。
  “你说什么?”凌长云转过身,“魂灯?”
  “是啊!”艾瑟见他回头登时像是抓住了什么似的,扯了嘴角笑得放肆又得意,“魂灯,一个皇子一生只能带人点一盏,希边得尔,你枉为亲王,却根本没有被他承认过!”
  “他连先祖都没想过带你去见!”
  ……
  魂灯。
  不同于前朝,也不同于其他虫族世家,温森特纳虽有血脉传承的强悍实力,但每一代都人丁单薄,更没有那么庞大的支系血网。
  自温森二代起就定了个规矩,每个人找到了自己的伴侣后都要带人来祂临城下安祠堂点上一盏魂灯,雄虫带着雌君,雌虫带着雄主,以告先祖,叫作正式记入族谱。
  晶魂看着凌长云连渗透了血的衣裳都没换,翻了温森特史又一路顶着暴雪不顾四面诡异怨愤的视线飞到祂临。
  看着,看着他的雄主,他的挚爱,站在大门紧闭的安祠堂前。
  一步也踏不进去。
  那天的雪何其大,一昼时间,淹了长靴淹了白裤。
  大氅不知掉在了哪里,红血自肩头蔓延开来,星星点点在白雪地里绽了一圈的红梅,风一吹又七零八落,深深埋进了藏地里。
  无人知晓。
  他突然就后悔了。
  第127章
  第127章 割腕他真的后悔了
  ……
  一期治疗结束了,这是适愿自医院出来后头一次看到的人不是雄父,他攥着光脑里学校同学交给他的信,满心茫然地跟着米阶斯叔叔和帕尼迦叔叔上了飞行器。
  中途米阶斯叔叔接了个通讯就匆匆忙忙下去了,帕尼迦叔叔牵着他走进院子看着他进了家门也就离开了。
  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盏灯也没开,明明是自己从记事起就一直待着的家,适愿却没来由地忽然有些惊慌。
  “雄父?雄父?”
  他先是在一楼转了一圈,而后冥冥之中似有牵引,拉着他一路冲上了楼梯朝浴室跑去。
  还没跑到玻璃门前便闻到一股,淡淡的,又浓烈的,说不清的味道,像极了医院里常飘着的。
  “哗啦——”
  适愿费劲地拉开了玻璃门,里面连窗子都没开,雪色照不进来,隐隐约约透着个人影轮廓。
  “雄父?”
  雄父似是在泡水,适愿松了点儿心,犹豫了下见凌长云还是没有回应, 到底试探地往前走。
  今天的地实在滑,水从缸子里扑了一地,每走一步都是黏着的响声,适愿险些滑过去。
  等走到浴缸旁,那股味道近乎是直冲脑门,适愿迷茫地仰头看,雄父好像是睡着了,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他本想乖乖地站在旁边等雄父醒,但不知怎的突然又举起手摸了摸瓷边。
  冰凉刺骨。
  水已经凉了,会感,会生病的。
  适愿担心极了,扒着浴缸边放了声音叫凌长云:“雄父,雄父,别睡了,会,水凉了!”
  缸子里的水好像晃了下,但凌长云依然没有出声。
  适愿莫名地有些慌乱,奋力地摇着根本推不动一点儿的浴缸,几乎是扯了嗓子地在喊:“雄父!雄父!”
  “雄父!!!”
  “哗啦——!”
  ……
  凌长云好像做了很多个梦,
  梦里的他没有逃过那场大火;
  没有躲过砸来的石头;
  没有弄丢泡了农药的糖;
  没有再活一次的机会;
  没有从异兽嘴里留下命;
  坠崖砸断了头骨;
  棘鞭流尽了血;
  光弹炸碎脏腑;
  唐刀,
  穿透了心脏。
  “雄父!!!”
  他蓦然惊醒。
  凌长云匆忙起身,下意识想摸一摸旁边急得不行的小虫崽,不想一抬手,水声哗响,窗隙里溜了丝光进来,照出的尽是晦暗黏稠的血红。
  凌长云一怔,后知后觉鼻息间满是浓郁到足以淹没人的血腥味儿,皮肤离了水的冰寒,取而代之的就是刺啦刮骨的疼。
  这是……怎么了……?
  “雄父!”
  一声彻底让凌长云清醒过来,他转头看着踮起脚努力朝这边够的适愿,眼见着凝血就要滴落在他手上,凌长云近乎慌乱地缩回手,噼里啪啦一阵流响,适愿更加困惑:“雄父,什么味道?好像——”
  “阿愿。”凌长云终于从涩哑充血的喉咙里撕出了声音。
  “嗯?”适愿总算听到他的声音,整个人都开心了起来,“雄父!”
  “嗯,”凌长云应了声,坐在水里和缓着声音,“别伸手。”
  “唔?”适愿手都快够过去了,闻言又下意识停住,却也没动,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雄父,“雄父,什么味道?好像,好像——”
  一月也醒不了多长时间的小虫崽何尝见过那么多的血,就连这股子的腥味都是在医院不时闻到,混了消毒液就更加杂了,他绞尽脑汁,迷迷茫茫地猜着:“像,针水?”
  好像医院里面是有人在输液,红红的,黑黑的。
  “……”凌长云笑了声,“是米阶斯叔叔给的草药包,里面的草有些腥。”
  “噢,”适愿懂了,原来是腥,原来是药,可是,“雄父为什么要吃药?生病了吗?”
  适愿努力踮着脚,想要看清凌长云。
  凌长云抬起左手摸索着在浴缸里按了下,快溢出的红水淅淅沥沥地往下淌,水位一下就低了下去:“没有,只是天冷了泡一泡,免得到时候抱不动我们的小兔子了。”
  “?”
  小虫崽不知道这股腥气是血,但也知道凌长云这话是在说他,毕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适愿瞪圆了眼睛:“医生叔叔都说我很瘦,我哪里胖?雄父,你在,你在,跑火车!”
  还知道跑火车呢。
  凌长云压下喉间快散开的痛吟,靠着白瓷借着力:“别一天天跟你托伯茨叔叔学,知道什么意思吗小兔子?”
  “哼!”
  “哟,”凌长云惊奇,“还会哼了?”
  “雄父!”
  凌长云笑出了声,眼前已是晃出了残影:“好了,雄父收拾会儿,先去睡觉吧,敢自己一个人睡吗兔宝宝?”
  “哼!”适愿转身就往外跑,“我是独身,独立的大兔子,大虫崽!”
  凌长云闷笑。
  “对了雄父!”
  适愿跑到门口又忽然转身,凌长云心跳一漏,没漏什么异色:“怎么了?”
  适愿挥了挥手上的光脑:“学校里的同学上个月写了封信让我给雄父,但我,我忘了,米阶斯叔叔帮我发过去了,雄父记得看。”
  凌长云不动声色地卸了口气:“好,雄父知道了。”
  “还有——”适愿半个身子都没在门外了又转回来,凌长云按在缸沿的手指都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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