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凌长云本来懒散地靠着沙发背转着手里剩下的最后一颗糖,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眸中之色不言而喻。
  约格泽昂难得的一卡,道:“虫族和虫族之间还是不一样的,我比它们好看多了是不是?”
  凌长云没有说话,收回视线不再看他,手里糖果转得彩纸哗啦响。
  约格泽昂却是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半跪到凌长云面前,扶着他的膝盖温声道:“不是不给,也不是没必要,只是虫态到底没有人好看,我担心吓到你。”
  他见凌长云还是没什么反应,不免有些急,垂在身侧刚结好疤的手又被攥出了血:“联邦内不方便,有机会我一定化出来给你玩。阿云,你相信我,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人看见过我的,完整的虫态的。”
  “魂灯也是,没有任何人碰过的,阿云,”他仰头定定地看着凌长云垂下的眼睛,“只有你可以,只有你。”
  “……”
  良久,糖纸还在响,凌长云动了动膝盖:“起来。”
  约格泽昂没起,只是换了条腿跪着,伸手从兜里取出个方形黑盒子,打开放在手心递过去。
  盒子一开,舱里瞬间满斥着桂花独有的浓香气,凌长云一愣,朝前边看去——
  盒子不深不浅,里面满满当当装着一朵朵完整的黄桂花,花瓣新鲜沾着点儿水汽,像是新摘的。
  “办手续的时候摘的,不多,晚些时候让人再送些来,”约格泽昂笑着,眸子里都是细细碎碎的光,“用这个换阿云手里的糖,可以吗?”
  ……
  两人原先一起住在二区,这会儿离婚了,约格泽昂也没搬,只是让副官象征性地当着众人面在旁边重新置了套房子,意思意思添了些家具进去。
  约格泽昂开了门,凌长云一进去就怔在了原地。
  约格泽昂跟在他后面走进来,摸了摸兜里仔细放着的糖,不是很确定地问道:“跟新府一样的,喜欢吗?不喜欢的话我让人重新布置?”
  凌长云绕着房子走了一圈,格局,装修,家具……哪哪都是,一模一样。
  “……”半晌,他径直进了卧室。
  “不用。”
  ……
  刚出院还是有些乏累,热水一漫,凌长云躺在浴缸里就不太想动,眼睛还没阖多久,约格泽昂就轻轻敲了敲蒙砂门。
  “阿云?”门隔着只能看见里面的暖光,约格泽昂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瞳孔隐隐有些竖。
  里面没什么声音,约格泽昂焦意上泛,控制着没有贸然推门进去。
  “阿云?阿云?”他一遍遍唤着,敲门声愈发急促,“军部有人找你,阿云?”
  这么唤着,就在约格泽昂焦躁得要直接推门进去的时候,里面终于有了出水的动静——
  “哗啦——”
  门被人推开,凌长云系了件浴袍站在他面前:“谁找我?”
  约格泽昂头一次不加掩饰地将面前人上下看了一遍,又仔细地瞧了瞧他完好无损只沾着水珠子的手腕,瞳孔一平,抬眸笑了笑:“游从,没什么大事,我去打发他。”
  “……”凌长云没有说话,只是微微蹙眉注视着他。
  约格泽昂避开了他的视线,从旁边重新取了件浴袍递过去,也没敢看那被水浸得半湿的袍子,轻声商量着:“阿云,别泡太久好吗?我一个人在外面有些怕。”
  “……”凌长云眉头皱得更深,在原地打量了他一会儿,接过浴袍关了门。
  “知道了。”
  灯光一暗,约格泽昂也没走,只转身半靠着墙站着,听着里面淅淅沥沥的,终于不像之前一般半丝波澜也不起的水声。
  水汽自毛缝里悄悄漫出来,确定里面没什么事后,约格泽昂便有些站不住了,鼻尖都是那人身上淡淡的冷香,水雾在眼前荡开了花,片片都是刚刚缀满了水珠的白皙皮肤。
  热气一上,约格泽昂眼尾都被蒸得泛起了潮红,他死死攥着手心定了定神往外挪了几步,呼吸着外面夜间的凉气。
  “嗒。”
  水声停了,约格泽昂立马直起身,想了想又往外退了几步,开了灯站那等着。
  凌长云一出来就看到站在隔门外的约格泽昂,他脚步一顿,随即大步越过他走了出去。
  “阿云,”约格泽昂拿了无线热风机追上去,“夜里凉,先把头发吹干吧。”
  凌长云抬手想接过自己吹,却被约格泽昂躲过:“我来吧,你一直举着很累,不会弄疼你的。”
  他说着就侧身从小几下取了把檀木梳,轻捞起凌长云散在腰际的长发给他梳开,拿过风机自上开始一点一点细致地吹干。
  凌长云有些僵,但约格泽昂真的只是安安静静地吹着头发,热风一下下拂过来,一点儿凉意也透不进来。
  长发吹起来实在费时间,凌长云本来就还在恢复期,坐了一会儿就有些犯困,他还没怎么动,坐在旁边吹发尾的约格泽昂就注意到他的疲惫。
  “阿云,”约格泽昂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晚上的药油还没揉,他只得找着话题提着凌长云的神,“过几天再去军部吧,五天后是长银的小年节,有烟花,我带你去逛逛。”
  “……”凌长云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小年?”
  “嗯,”难得见他感兴趣,约格泽昂便多说了些,一路从传说说到新俗,“也算是联邦的情人节——”
  等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是想找补都找补不回来了。
  “……”约格泽昂手上一僵,却是等了半天都没见凌长云有什么反应,他捧着被吹干后显得有些轻飘飘的青丝,低头艰难地从半封的口袋里窥了窥里面那颗被彩纸细细包裹住的牛奶糖,带着几分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声音低了又低,近乎是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阿云……”
  “五天后我回军部。”凌长云打断了他的话。
  约格泽昂面色一白,裸露在外的皮肤被从床缝里溜进来的凉风吹得冷寒,连着骨节都被冻得僵直。
  风好似也吹散了军装兜里残留着的那点儿暖。
  太贪得无厌了。
  他想。
  约格泽昂唇角抿紧,半晌又重新扯了抹笑出来:“好。”
  “到时候我送你回军部,”他摸了摸凌长云的头发,确定都吹干后关了风机起身,“阿云,先别睡,我去拿药。”
  他笑着,却近乎仓促地转身出了门。
  凌长云看着他拿着风机出去,动了动有些发僵的身体靠上沙发背,偏头瞧着小几上放着的桂花,就着桂香点一朵漏一朵地数着玩。
  约格泽昂来得很快,手上除了药油还拿着个青花圆盘子,上面堆了几块软乎的糕点。
  他把盘子放到凌长云手边,都是一枚叉子插一块的小点心。
  “先前也没吃多少,都是些好消化的,多少垫一点儿,”他将银叉子插好,取了药油并在一起搅均匀,“我给你揉一揉。”
  凌长云身上都是些陈年旧伤,阴雨天一到就自骨头缝里漫着疼。
  曼斯勒安的雄虫仪器可以恢复如初,凌长云又什么异样都没表现出来,约格泽昂便只觉得是愈合得有些慢,也就只哄着带他多进几次治疗舱加快恢复速度。现在什么都知道了,自是到处寻医问药,求了药油日日替他按揉。
  凌长云慢吞吞地吃着,约格泽昂解了几颗扣子给他揉着,不时问着力度。
  揉完了两肩又蹲下给他按着膝盖,当年的三枪枪枪穿了骨头,就是疤脱落了也还有个显目的印子,药油一浸颜色就更深。
  约格泽昂看着眼尾就有些红。
  “抱歉。”他道。
  抱歉打伤。
  抱歉没有留意到。
  抱歉……
  抱歉的太多,自己说出来都觉得缥缈无力。
  “……”
  凌长云没有说话,随便吃了两块就靠着半阖了眼。
  约格泽昂揉完最后一点儿,起身拉好凌长云的衣服,过去洗了手又回来。
  “现在有好一点儿吗?”哪怕动作再仔细,药泡进去还是会带起些疼。
  凌长云太困了,下意识摇摇头就要起身回床上。
  “我抱你。”约格泽昂伸手过去。
  “不用。”凌长云挥开,自己揉着眉心走过去。
  “……”约格泽昂也习惯了,紧紧跟在身后看着,见他躺下后又压了压被角,照例坐在床下阶上沉默地守着。
  一夜月未现。
  ……
  早年划了新城区,原本不上不下的老三区随着人口的大量外迁,慢慢地也就落寞了下来。
  站在荒山往下俯瞰,唯一还有点儿人烟的也就北角的几户人家。
  最边上的宅子最大,是早些年自己盖的,大门随时敞着,庭院中央放了两把摇椅,旁边是一棵半枯不枯够六人合抱的老树,树上不时吹些絮下来,一不留神就兜了一头。
  贺老太太也不管,就躺在椅子上闭着眼悠哉哉地摇啊摇啊,摇着摇着似有所觉,一睁眼,果不其然看到了人,笑了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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