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但我没法跟你在一起了。”
  还没等他碾磨消化,下一秒就是寒山雪崩茫天地。
  凌长云伸手,掌心贴在了军雌的心口,掌下是薄凉的细滑衣料,衣料下,是几乎感受不到的微弱跳动。
  他一字一句地,一字一顿地,一字不差地,仿着那场苦痛寒雨夜,平静无波地道:“约格泽昂,如果有一天我与你的夙愿相悖了,你会杀了我吗。”
  “哐隆——!”
  惊电横砍,劈得军雌面色惨白如纸。
  想答却没法答,茫惑早已被冲死在曼斯勒安的大雪里, 这终究只是一场染了蒙纱的桂花雨。
  “有一点我从未怀疑过。”凌长云收回手,看着他笑了笑。
  “你是曼斯勒安的中兴之主。”
  ……
  曼斯勒安,地下区。
  凯尼塞伦一生从未过得如此狼狈,褪去顶层精神力雄虫的璀璨光环,带着已死的名字和令人恶心至极的怪物一起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区一待就是近十年。
  “还有两年。”贝墁看着营养剂上的日期数了数日子。
  他从新放进来的营养剂里翻了翻,挑了支紫色的丢过去。
  凯尼塞伦动也未动,营养剂砸在身上又掉落在地,咕噜噜滚到了墙角。
  贝墁“啧”了一声,拖着左手上长长的锁链起身过去,踢了踢他的大腿:“你怎么天天都是这个死样子?不是你说的至少要为虫族彻底铲除这个怪物吗?”
  凯尼塞伦冷笑,闭目靠在墙头没有说话。
  “……”贝墁前两天刚被摁着泡了回酒桶,这会儿脑子还晕晕叨叨地发昏,见状更是烦躁不已,转身一脚踹翻了所有的营养剂,“饿死吧你!”
  贝墁说完就扯着锁链重新坐回墙边,气得胸膛剧烈起伏。
  “……”
  “哒啦。”
  良久,一管青澄澄的营养剂滚到了他脚边。
  ……
  “遇到你之前,我把天道选中的人当作最关键的棋子下了盘。回驭都后,一切都在穆伊的注视之下,谋划了十来年,也没冒险功亏一篑,只想着等一切结束后再做修补。”约格泽昂抹了抹凌长云的眼尾,声音低沉温和,“不曾想临了被摆了一道,此后覆水难收。”
  “阿云,失忆前我不曾把你和曼斯勒安的平等对立;失忆后也从没想过要你的命。”
  “四皇子没法抛下曼斯勒安,而约格泽昂不能失去你,”约格泽昂把凌长云的手牵到唇边,轻柔地印上一吻,“这从不是个需要选择的岔路口。”
  “我后悔了很多年,一开始就不该把你卷到这股洪潮中来,”他抬头,对着凌长云露了个笑,“虫族本就与你无关。”
  “……”凌长云伸手抹去了他嘴角溢出的苦,也笑了下,“那是因为你后来爱上我了,对吗?”
  “对,我爱你,很爱你,也只爱你,”约格泽昂的爱毫不犹豫地回应了他,又道,“所以再后悔也没用,除非我现在穿回当年东林,否则还是会按着已走的路去。”
  他半跪在地上,坦然地承认道:“我想你活着。”
  “我不奢求你能重新回到我身边是真的,控制不住也是真的,”约格泽昂替凌长云摘去了不知何时落在发丝上的一曲金桂,“我会一直赖在你身边,我永远都做不到放手远离我的月亮。”
  “阿云,我说过了,我心甘情愿,我求之不得。我当然想要你毫无顾忌的爱,但你永不必回应我。”
  “阿云,没有你,约格泽昂·温森特纳会死。”
  约格泽昂起身,将握着凌长云的手放到心口,热烈的心搏动出耀明的温度:“不论其他,当年我和艾瑟到底明面上公宣了婚书,阿云,你不必有所顾忌,喜欢谁尽管去。我会嫉妒,妒忌所有喜欢你的人;会发疯,但我永远不会疯到你身上。”
  “我的月亮仙君是那么的好。”他道。
  “……你——”
  “婚书早就撕了个干净,恨悔多年。”
  约格泽昂含上笑,拇指轻轻抚过凌长云手背上那一抹不太明显的红印:“阿云,就当是给濒死之人的一点儿施舍吧。”
  “……”
  半晌,凌长云蓦然抽回手。
  约格泽昂也没用力,就这么看着他起身匆匆往外走。
  “阿云——”
  一声还没唤完,凌长云蓦然转身,一把捞起桌上的药油。
  临出门又顿住,从兜里掏了瓶东西出来,随手往旁边柜子上一放就几步下了楼。
  “……”
  约格泽昂捻着那一朵桂花垂了首。
  少顷,他就着指尖的清香抬手抹了眼尾,抽了张纸擦去手上的苦咸湿意后才抬步朝门边柜子旁走去——
  一个简简单单什么包装也没有的玻璃瓶,里面盛着九成满的稠白膏状物。
  约格泽昂一愣,又抽纸擦了擦手后小心地捧起打开——
  盖子一启就是扑鼻的苦药味儿,约格泽昂闻到那股味道登时有些怔,凑近再一嗅,当真是熟悉的苦涩。
  熟悉的。
  当年翅翼尽毁,进了几次治疗舱却不知怎的反而愈发刺激断掉的翅骨,军医无法只得让人去边缘区寻了药来敷上。
  愈合速度相比治疗仪是缓慢至极,但能治愈。
  能完全治愈联邦仪器修复不好的创伤。
  约格泽昂猛地抬头。
  ……
  “我还是坚持直面痛苦,”贺老太太也不晃椅子了,转头看着约格泽昂道,“那不是逃避,是累积,总有一天会爆发,到时候就真的是无法挽回了。”
  “我不同意,”话音刚落,明老太太就驳斥了,“你那根本不是一回事,他现在是痛苦,真相一出就是无法忍受的痛苦!现在这样慢慢疗愈不好吗?万一到时候出了无法承受的后果怎么办?!”
  贺老太太转头:“慢慢疗愈?你确定?假的就是假的,紊乱的记忆总有一天会回来,到那时才真的是不可控。”
  明老太太还是不同意:“你扯淡……”
  两人正吵得不可开交,半路突然一声急响,明老太太不耐地低头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后就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还是那个臭脾气。”贺老太太嘀咕了句。
  她摇了摇头,重新看向约格泽昂:“你怎么想?”
  约格泽昂缄默着,良久才道:“我怕他承受不住。”
  贺老太太下意识说了句:“你没经历过你怎么知道,那是个有韧性的孩子。”
  “……”约格泽昂沉默片刻,抬眸看过去,神情平静道,“就是因为我经历过,才知道那有多痛苦。”
  “……什么?”贺老太太惊愣在原地。
  ……
  北区的气氛很祥和,军务也不多,每天听着一群人打打闹闹吵嘴逗趣,日子过得倒也挺快。
  一转眼,就是送爽秋风扫桂香。
  “阿嚏——!”
  凌长云闻声转头:“卫中将,你也感冒了?”
  “不可能吧,”卫洣吸了吸鼻子,“我身体这么好,你都没感。”
  “……”凌长云拉开抽屉翻了盒药推滑过去,“哪儿来的错觉。”
  “不是错觉啊长云——阿嚏!阿嚏!阿嚏!”在连打了三个喷嚏彻底喘不通气后,监察部部长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自己的的确确是不怎么光荣地加入了北区感冒大军。
  “不科学啊,”卫洣百思不得其解,“这一楼感冒的人那么多,怎么就身体最差的你没事呢???”
  “……”凌长云都懒得吐槽他,只闲闲地翻看着手上最后一份文件。
  末了,道了一句:“你还挺刻板印象。”
  “……”卫洣冲了苦药慢腾腾地搅着,“也是,上次体检你的身体数据确实——阿嚏!”
  “砰!”
  他猛地一拍桌子,怒道:“我真受不了了!统管庭是不是有病!莫名其妙非要大片区地搞一堆东西排查特级种!那玩意儿是那些破东西能查出来的吗?!还天天揪人去审!审这个查那个的,这几天累死我了真是!一天天的看谁都像虫族,我看他们最像虫族——阿嚏!”
  凌长云暼了眼前面的光屏:“喻将军到南区了。”
  “是啊,巡视的也真够慢的,这都几个月——阿嚏!!!”卫洣崩溃了,端了药一饮而尽,“不行了,我得去医务那跑一趟!难受死我了——”
  他说着就拎着沓文件冲出了门。
  凌长云坐在椅子上转了转手里的墨笔,看着光屏上的统管庭新令若有所思。
  ……
  “想什么呢?”
  约格泽昂一进卧室就看到凌长云坐窗台上发着呆。
  凌长云回神:“统管庭的新令,他们今天把人西区监察部部长叫去审了?”
  “嗯,”约格泽昂准备拖椅子的手顿了下,端着一盘东西就坐上了窗台,“随他们瞎搞吧。”
  凌长云看着他的动作挑了挑眉。
  约格泽昂仿若无所觉,把盘子放到两人中间:“西街新开的店,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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