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凌长云低头,盘子上整整齐齐码了几叠撒了黑芝麻的米糕,旁边还放着一个木壶和两只小玻璃杯。
他拿叉子叉了块,入口软糯生香,一咬就是细细的甜流浆。
“看来味道还不错。”约格泽昂看着他笑了笑,拎起木壶开了塞,浅淡的酒香悠悠扬扬地往上飘。
约格泽昂端着杯子薄薄地倒了一层,递给凌长云:“伊本洛瑟自己酿的梅子酒,要不要试试?”
“……”凌长云没接,就这么半靠在墙上看着他。
“……”约格泽昂被他这么一看,才像是刚回魂一般,仰头自己喝了杯子里的酒。
“抱歉,阿云,”他起身拖了椅子到凌长云旁边坐下,“我刚有点儿走神。”
“看出来了,”凌长云自己拿了空杯子倒了杯酒,“军部出事了?”
“不是,是我想和你说说话,”约格泽昂看着他满杯子的清酒眼皮一跳,伸手接过去倒进自己杯子,只留了浅浅一小层才递到凌长云手里,“阿云,你不能喝太多酒,稍微尝一下就可以了。”
“……”凌长云看着面前浅得快贴杯底的酒液,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乖,我们吃米糕。”约格泽昂哄着。
“……”凌长云接过杯子往窗子边挪了挪。
约格泽昂看得想笑,抿了抿嘴角到底忍了大半下去。
凌长云晃着杯子看酒玩:“说吧。”
“……”约格泽昂试探地往前坐了坐,道,“阿云,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第151章
第151章 故事 殿下,看着我,回答我
凌长云转过头。
约格泽昂往后靠在了椅背上,双手交握搭在腹部,回忆着:“雌父是在我八岁那年死的。”
凌长云顿住。
约格泽昂继续道:“当时曼斯勒安被兽群包围,四军都上了战场, 五城内空虚, 老东西就想联合议阁夺了军权,彻底把雌虫彻底压制下去。”
“不想刚要行动就被雌父察觉了, ”他停了停, 笑了下,道,“当时迷惑诸多,其实现在想来,他们的目的不是雌虫,而是那个怪物。”
“……”凌长云放下了手里的杯子。
“当时的皇城守军大都听命于雌父,两边就打起来了,后来的事和传言中的大差不差,守军不是抗激训练多年的地下军,雄虫精神力强出,军雌精神海暴动,不出几息,基本死光了。”约格泽昂道, “议阁切断了所有的与外通讯联系,雌父被仅剩的三名亲卫拼死护着逃出皇宫,想把消息递到界外战场——”
凌长云坐直了身。
“顿特莱格当时的族长放手了, ”约格泽昂动了动肩膀,“所以雌父他们才得以逃脱,不想却被森道利梵带人堵住,老东西领着追兵过来,将雌父几人截杀于驭都城墙。”
他抬头看着凌长云,轻声道:“顿特莱格是雌父的亲哥哥,我的亲雄伯,平日与雌父多亲近。当时我在穆叠得到所谓雌父叛乱的消息,第一反应就是去顿特莱格找森道利梵。”
“哪怕是结业拟终测,我的速度也没有那么快过,所以,森道利梵才在雌父快要出城之际,那么及时地堵死了最后的活路。”
约格泽昂说完后似有所感地抬头,凌长云已然站到了面前。
凌长云唇线抿得平直,半晌才出了两个字:“可是……”
“我没有骗你,”约格泽昂牵起凌长云垂在身侧的手,放在掌心摩挲着,垂眸道,“我从八岁到重新生出翅翼之前,有关这一切的记忆都是我和你说过的那样。”
“后来才知道,是圻珞崖果,”长密的眼睫虚虚掩着眸,约格泽昂借着那点子的余光注意着凌长云的状态,“是老东西和森道利梵用毒紊乱了我的记忆。”
“他们以为雌父已经告诉了我一切,而当时虫神已然震怒,更不可能在那个关头杀了天命子。”
他抬头,看着凌长云:“阿云,是我害死了雌父。”
……
曼斯勒安。
“哐当!”
一声巨响,惊得门口的守卫急急就要往里冲:“陛下?!”
“不用。”约格泽昂隔着长门淡声道,“出去吧。”
守卫对视一眼,到底不敢再往前,凝神细听没有别的动静,犹豫了下还是出去了。
“怎么了?”穆伊将将走到殿门口。
“伯恩大人。”守卫俯身行礼,朝里面恳求地示意了下。
穆伊了然,迈过门槛走进去:“知道了,我去看看。”
守卫登时松了口气。
“陛下。”穆伊敲了门,也不等回应就径直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是扑鼻而来的浓郁血腥气,穆伊脚步一顿,抬眸望去——
床前阶上黑红一片,黏稠的血液顺着台阶一滴一滴往下淌,汪在地上绞湿了绒毯,血纹一般一丝一丝往旁边裂。
约格泽昂拿了帕子擦去唇边下颔溢出的血,撑着扶手坐进了椅子:“有事?”
“……”穆伊瞥开眼,道,“怪物开始狂躁了,原计划可能实行不了了。”
约格泽昂抬头:“什么意思?”
穆伊:“虫神力还要两年才能回来。”
约格泽昂神色渐渐冷下来,话语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你之前说的是十二年。”
“是,”穆伊眉宇间也染上了郁色,“天道也是这么说的,但我们都错估了倒回对神力的影响。”
“……早知……”他顿了顿,到底沉默了下来。
“行了我知道了,”约格泽昂支头靠着,“你回去吧。”
“我怎么回去?”穆伊烦躁之色难掩,“你那骨头最多再撑一年,除了虫神力谁也对抗不了那个怪物,到时候曼斯勒安就是真的完了!”
约格泽昂嗤笑:“那不正合你意?”
“你——!”
约格泽昂摆手止住他,这会儿头呲呲啦啦疼得要命,声音一出就如锤打敲,已然不耐再听人吵。
“下去。”
“……”
穆伊还欲再说,视线一撇落到了虫皇被血染得透彻的前襟上,他攥了攥手指,甩袖转身朝外走。
临出门,他停住脚步,也没回头:“约格泽昂,十一年了吧。”
“……”
约格泽昂闭目按揉起太阳xue ,听着长靴落地声在耳边渐渐远去。
十一年了。
……
长银联邦。
军雌的眼眶被血色泡得红糜,里面压抑已久的水雾气被苦痛染得郁结,却又在挤出的笑意的强推下一圈一圈荡得潋滟,像是漾平山海后的和暖,尽力藏去所有骇人的尖锐戾气,平静得更像是述情的旁白。
“……”
凌长云蹲下身,反握了约格泽昂的手,仰头问道:“森道利梵和上将的关系很好吗?”
约格泽昂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所说的上将是指谁,下意识答道:“很好。”
“很亲近。”他道。
凌长云又问:“曼斯勒安八岁的小虫崽能做什么?”
约格泽昂从怔愣中清醒过来,牵了凌长云要扶他起身:“阿云——”
“殿下,”凌长云压住他的手,道,“看着我,回答我。”
“……”
约格泽昂缄默下来。
“什么都做不了。”
什么都做不了,没有权,没有军,甚至没有能一力破庭阁的实力。
随随便便一只高精神力雄虫就能轻而易举地让他陷入暴动,
除了找人别无他法。
凌长云最后问了句:“圻罗崖果是你自己喝下去的吗?”
“……不是,”约格泽昂心神大震,怔怔地看着他,“我,不知道。”
凌长云点点头,撑着约格泽昂一直伸着的手肘站起身,松手回身,端了玻璃杯饮下那一层清酒,笑了声,道:“伊本洛瑟中将可以靠酿酒的手艺发家致富了。”
“……”
“唰——”
衣料猛刮,凌长云转瞬间就被抱进了心口剧烈跳动的胸膛里。
“阿云……”约格泽昂手抖得厉害,颤着声确认道,“你,真的这样想吗?”
凌长云低头看了眼锢在腰间止也止不住地发抖的手,叹了口气:“上将,前夫与前夫之间是不是该保持点儿距离?”
“阿云,”约格泽昂抱得更紧了,凑到怀中人耳边小声地祈求道,“告诉我吧,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阿云?告诉我吧好不好?”
吐在耳边皮肤上的热意太过强烈,凌长云不由地缩了缩,放下杯子点了点头:“是。”
是字刚落,约格泽昂一瞬收紧怀抱:“如果这个人不是我呢?”
“什么?”凌长云一愣。
“如果这个人不是我呢?”约格泽昂近乎是小心翼翼地重复了一遍,于悬崖深渊上回望希冀,“阿云,你还是这么想的吗?”
如果这个人不是我,没有那些浓烈至极的爱呢?如果——
阿云,你还是这么想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