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就在他走出几步时,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喂。”
谭小澄蓦然回首,见汤圆又打开了房门,手里同样拿着一只钱袋子。
是谭小澄当日交给夏绫的那一只。
汤圆走到他面前,声音有些沙哑:“这个是小乔姐给我的。我也才知道,你在背后都为我做了什么。”
她睫毛上还沾着水痕,想必是自己方才躲在屋里偷偷哭过。
两个钱袋子摆在一堆,彼此间的心意不言而明,又如何说的出一个“不”字。
“我要去针工局当值了。”汤圆将自己手中的钱袋子都塞到谭小澄手里。
谭小澄连忙推给她:“我不要,这些钱全都是为你攒的,你收回去。”
“我是让你帮我放到屋里去。”汤圆有些气恼的蹬了他一眼,“你今日当值吗?”
谭小澄傻乎乎的摇了摇头。
“那你帮我把仁寿宫打扫干净,然后去把饭烧了,我中午会回来吃。”
谭小澄看着汤圆离开的背影,眼睛倏忽一亮,如果他有尾巴,大概此时已经高高翘上天了。
“哎,哎,瞧好吧您!”
汤圆噗的一笑,扁着嘴回头看他,抬手擦了擦眼泪。
人生还长。前头一定会有好日子的。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一定都会有光明的未来!
第108章 春日小宴
◎“他,竟然肯放我回南京吗?”◎
三月初的清晨,紫禁城尚未在沉睡中醒来,西二长街上却有一人匆匆而行。
那人穿着粗布衣裙,是宫中洗扫的粗使宫女常见的装束。
她的步履愈发急促,直往永宁宫走去。宫门前值守的两个小火本在昏昏欲睡,见了她都一下醒了神:“徐婉姑姑?”
徐婉低声应了,有些怯怯的踏入了永宁宫。
经过太医院精心的调理,纪瑶的身体现已恢复如常,只是气血还有些亏,脸色时常苍白。
她如从前一样,照例会醒的很早,在晨露尚未褪去之时,照看她养在廊下的花草。
历经了一个凛冬,这些草木无人照看,本已尽都颓败凋零。可谁知,经春风一度,几个花盆的土壤中竟又钻了小芽出来,欣欣向荣。
“姑娘。”
这熟悉的声音,令纪瑶双肩一滞,手中的水壶没拿住,铛的一声倾倒在了地上。
“婉娘?”
徐婉快步走过去,直跪在纪瑶跟前,眼泪跟着就落了下来:“姑娘,这段时日,您受苦了。”
自出了纪瑶雨叩宫门的事后,她便被皇上发落去了直殿间,后又给指派去了西苑,在太液池西岸那些无人居住的宫殿中做洗扫的粗使活计。
这差事极为辛苦,需跪在地板上,将殿内的青砖一寸一寸的都擦干净。一整天下来,人累的直不起腰来不说,双膝因为长时间压在硬地上,日日青紫。再赶上寒冬腊月,揉洗抹布的水冷的扎人,劳苦更甚。
自听到纪瑶病倒的消息后,徐婉日日忧心如焚,着了魔一样想要逃回紫禁城去。可她一个下等奴婢,又势单力薄,怎么可能想去哪就能去得了。每被管事的内监抓住一回,都是好一通教训,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挨了多少打了。
“来,婉娘快起来,咱们进屋去。”纪瑶将徐婉扶起,她也是笑着的,但眼睛还是湿润了。
主仆二人对坐在花窗下,纪瑶拉着徐婉的手,怎么也舍不得松开。
这双手曾经白嫩细腻,帮她绾发上妆,洁肤净面,捧着她护着她。只要有婉娘在,纪瑶无论多难也能在她的怀里靠上一会。
可如今,*这双手却粗糙皲裂,手心间都磨出了老茧。她这段时日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徐婉轻拍着纪瑶的手,同她说道:“我本以为,就这样熬着看不到头了。可谁知,今早管事的公公却来同我说,我可以回宫来了。姑娘,您同万岁主子……是重归于好了么?”
她殷殷望着纪瑶,多么期盼,姑娘能过几天舒心时日子啊。
纪瑶却摇了摇头,浅笑道:“不,婉娘。我不做皇后了。”
“不做,皇后?”徐婉没听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纪瑶垂下眼睫:“没有一个皇帝能容得下一个企图自戕的皇后。婉娘,如果我没有猜错,皇上应当是要废后了。”
“废后……废后?”徐婉的脸色一瞬间苍白,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姑娘,他怎能,怎能这么对你?我的姑娘,你怎么就,这样命苦啊……”
“好婉娘,你别哭。”纪瑶拿帕子轻轻为她拭泪,丝毫没有伤悲,“我却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本来我这个皇后做的就心不甘情不愿,如此一别两宽,倒也算放过彼此了吧。”
徐婉摸了摸纪瑶的脸颊,疼惜的说道:“可是姑娘,你可知道,被废的皇后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啊?”
纪瑶早就想好了答案:“嗯,无非就是房子住的破一点,家具用的旧一点,来往的人少了一点。可这些我本就不在乎,我生性喜静,到时候侍弄侍弄花草,研究研究食谱,日子也是照过。不过婉娘,只是得委屈你,陪我去过那青灯古佛的生活了。”
“嗐,您这说的是哪里话,别说是青灯古佛,就是刀山火海,我都陪着您一块跳。”
“是啊婉娘,只要咱们在一起,还有什么难过的呢。”纪瑶拉着她的手,莞尔一笑,“咱们两个姑娘家,有手有脚的,我就不信还过不好日子了。”
这样一说开,两人都相对笑了。
正说着,外头忽起了人声。纪瑶偏头往外看去,见领头的是乾清宫的内侍,手中托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
“该来的,总归是会来的。”
纪瑶同徐婉一同站起身,互相扶持着,从容向外走去。
无论是怎样的结局,此刻她心中唯有一片坦然。
*
夏绫守在永宁宫门口,等宣旨的内监离开后,才连忙进去找纪瑶。
进了殿,便见纪瑶坐在她常坐的那扇花窗下,手中握着那卷明黄色的卷轴,愣愣的在发呆。
“瑶瑶。”夏绫轻轻唤了纪瑶一声。
她并不知这一纸诏书中究竟都写了些什么,生怕纪瑶听过之后,心中会不舒服。
“绫儿。”纪瑶抬起头来,眼神中竟有些迷茫,“他,竟然肯放我回南京吗?”
夏绫亦是没有料到,从纪瑶手中接过那卷旨意,展开来自己看。
果然,前头写的都是些废立皇后的苛责之言,读起来颇为拗口,一看便是出自礼部的手笔。及至看到最后,帝王玺印压着的白纸黑字明白写到,褫夺封号,退居陪京。
大燕建国之初,国都本是定于南京的。自文皇迁都北京后,南北二京并立,南京只作为陪都。
但南京仍保留有一套完整的宫城,先头宁澈以谒孝陵的名义去南京巡察时,便就直接住在南京皇宫中。
此番让纪瑶去南京,看似是贬斥,但实则就是放她回了故乡。等再过几年,中宫有了新主,谁还会记得一个在南京的废后呢?
往后的日子如何过,是纪瑶自己说了算的。
“瑶瑶,”夏绫不由有些哽咽,既是为纪瑶能重回故乡而高兴,也是为她这些年受的苦而心疼,“他这是不想让你,带着恨意离开宫廷。你们在上一辈人留下的错误中都挣扎太久了,就让所有的恨意,都终结在这里吧。”
纪瑶抬头环顾了片晌禁锢了她几千个日夜的宫城,心中所感,也非只言片语便能道清。
“绫儿,你说的对,我也该同自己有个交代。”她起身握住夏绫的手,“离宫之前,我会去向陛下当面辞别。但这之前,我还想拜托你帮我一件事。”
*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当方苒和汤圆来到永宁宫时,二人还尚不明白,夏绫为什么会让她们到这里来。
夏绫见客都到了,笑吟吟的从殿内迎出来,一边挽上一个说:“苒苒,小汤,来里面请。”
方苒却没她这样轻松,拉住夏绫低声问道:“绫儿,你喊我们来这,是要做什么?”
夏绫只管拉着她们往殿内走:“我呢,是受人之托。这不春天到了,摆场小宴,走吧。”
进了殿,夏绫便唤道:“瑶瑶快出来,人来啦!”
纪瑶匆匆从东稍间跑来,身上系着围裙,手上还沾着面粉。
她今日未如往常一般挽做妇人髻,而是只编了条辫子,温柔的垂在身前,简直像个还未出阁的姑娘。
夏绫对她介绍二人道:“这位是方苒,你认识的,现在是方女史了。这位是汤圆,平时我都叫她小汤,是谭少监的妹子。”
纪瑶有些腼腆的浅笑道:“方姑娘,小汤姑娘。”
方苒有些不知所措,仍是领着小汤福了福身道:“娘娘。”
纪瑶忙将二人扶起:“请不要这样,我现在已经不是皇后了。”
她看了看夏绫,从对方的眼神中获取了些鼓励:“我知道,你们都是绫儿的好友,就同她一样,叫我瑶瑶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