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此时距这家当铺开门营业还不到一个时辰,若还有契文手续要走,或许……这单生意成交的不会有那么快。
夏绫看向伙计,直言道:“买主可还在你们店里?无论他出多少价,我都给你双倍的价钱。”
伙计挑了下眉,心中衡量了片刻,说:“您等一下吧。”
当铺中或买或赎,都要签过手的文书。签文书的地方在当铺二楼,是一间独立的屋子,以确保交易的私密。
夏绫同伙计一道上了楼,在楼梯口边的茶位坐着等。不多时,便听见房间中传来一些争吵的声音,紧接着,一人推门从房间中冲了出来,怒意横生:“我倒要看看是谁要干这半路截胡的事!”
夏绫看着那人,皱了皱眉:“钟大人?”
“小乔公公?”
在此地见到熟人,两人都颇为意外,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见钟义寒是真的动了怒,夏绫先拱了拱手,寒暄道:“听闻钟大人要南下做官了,启程的日子可是定了?”
“不日启程。”钟义寒掸了掸褶皱的衣袖,见到夏绫的惊讶倒一下子浇熄了方才的火气,“许久不见,小乔公公您是怎么?我还以为……”
“以为我死了?”夏绫噗的一笑。
这事她在庄衡那倒有所耳闻。自西五所失火后,夏绫再没和钟义寒有过联系。他是外臣,宫内的事自是没处打听的,庄衡那人嘴又严,半个字都不透露,便也就不能怪人家自己发挥了。听说他还很为自己难过了一些时日,夏绫听后都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不敢。”钟义寒憋红了脸。
“不过实不相瞒,先去确实是遇到了些变故,身上也受了些伤,将养了很长一段时日。好在现在都一切无恙了。”夏绫诚恳的解释了一番,又笑说,“方才引得钟大人动怒,是我的不是。既是误会,不然咱们坐下慢慢说?”
钟义寒比了个请的手势,引着夏绫一同进了那间签契书的房间。
夏父的那块玉佩安静的躺在红绸缎上。目光触之的一霎,夏绫心中便泛起不尽的酸楚与留恋。
“没想到钟大人竟也心仪此物。”夏绫笑得有些伤感,“我有个不情之请,您可否将这块玉佩让与我?这对我是件很重要的东西。”
钟义寒唇峰紧抿,摇了摇头,张口欲说什么。
夏绫见他似有回绝之意,也忙为自己发声。
“这是我的家传之物。”
两人竟异口同声的说出了这句话。
此时无声胜有声。
夏绫蹙紧了眉头,仔细打量着钟义寒,试图在他的脸上找到一些自己熟悉的痕迹。
她试探着询问道:“夏纾?”
钟义寒眼中满是茫然,终于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泠然惊猝。
“小,乔……”所有纷乱繁杂的死结都在这一刻迎刃而解。怎么会,怎么会,蓦然回首,妹妹原来一直都在自己身边。
似是在干旱已久之后,一场大雨倾盆而降。钟义寒真想在这场骤雨中大喊大哭一场,将这些年压抑的疯全都发出来。
“乔乔啊。”
【作者有话说】
小长假开始啦,祝大家假期愉快[比心]
第140章 心有千结
◎“我不记得她了。”◎
“乔乔,这些年哥一直都在找你,一直在找。”
夏绫内里百枝缠绕,抬手制止钟义寒继续说下去:“钟大人,你先别这么叫我,这事我还没想清楚,不要把你我的关系拉这么近。”
钟义寒有很多话想说,很多问题想问,可被夏绫这样一打断,不敢说也不敢问了,像块木头一样僵在原地。
看他这样子,夏绫心里有股没来由的烦躁。
“别在这耽误人家做生意了,你把我爹的东西赎了,我去对面茶楼等你。”
钟义寒好像穿着单衣在三九天的雪地里走了一遭,整个人跟冻傻了一般,不知怎么的问出一句:“那你……不买了吗?我怎么着都行,全都听你的。”
“你傻啊?”夏绫简直不敢相信这人跟自己是同一个爹生出来的,“你要我再翻一倍价格买,白给人送钱?”
她发现,在看着钟义寒那张脸时,她已经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越说越窝火,袖子一甩,便先一步离开了当铺。
夏绫故意要了冷茶,在当铺对面的茶楼中灌下两大杯,用力将肝火压下去。须臾之后,钟义寒便也到了,坐到夏绫对面。
他手中拿着一只小盒子,里面装的是刚刚赎回来的玉佩。他没有将东西收起来,而是放在了自己与夏绫的中间。
夏绫低垂着眼,没有什么情绪的说:“你想说什么话,现在说吧。”
从何说起呢?
钟义寒将双手搭在膝上,缓缓说道:“你离开之后,我生了一场大病,那笔钱很快就都用完了。母亲带着我,实在活不下去了,于是便离开了扬州,到苏州投奔了舅父。”
夏绫低头道:“卖了就是卖了,用不着说那么好听。”
钟义寒语塞,末了还是轻轻嗯了一声。
“舅父家并不宽裕,舅母时常给我们脸色看。后来阴差阳错,母亲嫁给了继父,带着我到了继父家,他没有儿子,我后来也就改了姓。继父待我很好,他教我念书,是我的第一位老师,在母亲过世后,也是继父一直在照顾我的生活,直至他去世。”
“可是乔乔,我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姓夏,也没有忘记过我是父亲的孩子。这些年,我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你,我对自家发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照顾你一辈子,再也不让我受一点委屈。”
夏绫抿了一口冷茶,淡淡问:“那钟大人觉得我应该变成什么样?又会受什么委屈?”
“乔乔,我……我不是那个意思。”钟义寒无措的抬起头,可最终还是把声音低了下去,喏喏说道:“对不起。”
夏绫的语调始终很平静:“你接着说吧。”
钟义寒的手指紧了紧,沉了须臾后,复开口道:“后来我做了官,辗转过好几个地方,直到去年二月,老师保举我回京做官。这些年,我一直在追查韩山岐贪赃枉法的证据,迫切的需要找一个契机,给他致命一击。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遇到了你。”
“我那个时候猜测,你同皇上的关系似乎不一般,你或许是一个出口,能让我向权利中心更近一步。所以,所以我就……”
“所以你就把爹的玉佩当了,换成银票,拿来贿赂我?”
话到此处,夏绫都不禁恍惚,造化弄人。
钟义寒忙解释道:“乔乔,我不会将父亲的遗物随随便便当掉,我每一步都算计好了,玉佩是托云湘拿到当铺的,是死当,待档期一到,我便会立刻赎回,在此期间,绝不会落入别人手里。”
回想那时,钟义寒是真的很需要这样一笔钱。继父去世后,他身无长物,为官这些年所领的俸禄,也尽数都散在风月场上用以打听妹妹的消息。他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在深夜,独自跪在这块玉佩前,祈求父亲再帮他一次。
可父亲何尝不是在天有灵呢?若不是这块玉佩,或许他就那样同妹妹擦肩而过了。他怎么会想到,寻找多年未果的小妹,竟会在宫中呢。
“钟大人自有您的苦衷,我无从置评。这块玉佩,我也是偶然见到,怕父亲遗物流落他人之手,才想买回来做个念想。这玉佩当年是父亲留给你的,现既已物归原主,我也就不多余插手了。”
“但我也并非什么贪图钱财之人。您给我的那一百两银票,我始终夹在书页中没有动过,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交换,所以一直暂为保管。本来我也是有心在您离京之前拜会一次的,今日既然遇上,倒也省了您招待的麻烦。这银票便就物归原主,我两袖清清白白,也不欠您什么了。”
说着,夏绫从袖中摸出一张银票,推到钟义寒面前。
这银票就好像一根尖刺扎进了钟义寒心头。
“不,不,乔乔,我不要。”钟义寒忙把银票推回去,“这本来就该是给你的,无论哥之后赚多少钱,攒多少银子,全都是你的。”
夏绫摇摇头,一口回绝:“不必了,我同钟大人没有那么深的交情,也自然不会要您的钱财。况且,我现在在宫里,这些钱也用不上。”
宫里。
要整理的前尘往事太多,钟义寒从旧岁交织的尘网中被拉回到现在。当他重新审视夏绫此时的身份时,不由得疑云更甚,妹妹为什么会以一个内侍的姿态出现在皇宫里?
之前对于小乔的那些不好的猜测,一下子如阴翳般笼罩在他心头。
“乔乔,这些年在宫里你是怎么过来的?前段时间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是不是因为傅娘娘移坟的事皇上罚你了?他对你用刑没有?”
一想到这一折,钟义寒不禁激动的站了起来。他竟然还写奏疏为迁坟之事推波助澜,若那人曾为难过自己妹妹半分,他现在恨不得冲进紫禁城去血溅乾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