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她闷着头想了一阵却没头绪,忽然对面身形高大的男人动了动,他微微往前倾身,伸手抓到了苏幼仪放在腿上的手,放在掌心。
“手这么冰,给你备的粥吃了吗?”!
她的指尖微凉,被温热的掌心包裹住,苏幼仪像被火焰烫到一样,瞬间收回手,脱离那温热的触感,心扑通跳个不停,比小时候打碎老夫人屋里彩瓶那次还要惊慌。
这和上次擦药不一样,这次是毫无准备、毫无理由的触碰,她无法习惯平日里矜贵端正的兄长如同平常夫妻那样与她牵手共话。
紧接着是许久的沉默,在她惊慌的目光里,江迟序重新坐得端正,那只摸过苏幼仪手的修长手掌重新老老实实放回腿上。
像一只出门游猎一圈一无所获委屈归来的野兽,重新安静趴在窝巢内。
“抱歉,兄长,我——”苏幼仪现在甚至想把手重新塞回江迟序的掌下。
“无妨。记得把粥喝了,早点睡。”说完,他起身离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幼仪竟觉得他的背影有些许落寞。
莺啼杨柳,大清早的晨光将郡王府笼罩。
江迟安横竖睡不着,大清早起来便往筑春阁跑,昨日夜里母亲拦着,他没法过来,如今谁都别想阻挠他,他定要问个清楚!
不曾想,有人比他更早。
他远远就看见江迟序站在筑春阁门口,晨光微熹,万物朦胧,兄长拎着食盒,他的侧脸隐在晨雾中,投过来的目光冷冽。
目光交接的一瞬间,他顿住脚步转身离开。
看来今日不宜来找苏幼仪,他还是先去找灵娘,等苏幼仪和兄长闹得不可开交要退婚,他再站出来,更省力些。
憋着一肚子气,江迟安跳下马车走到小院里,灵娘还在睡着,他也没收着声音,大步走进屋自顾自倒茶喝水。
灵娘这才听见声响,缓缓起身由小丫鬟伺候着穿衣洗漱。
片刻,灵娘揉了揉江迟安的肩膀,坐在他身旁绣凳上。
“公子,今儿怎么来的这样早?”她有些高兴。
江迟安没看她,“还不是昨日宫宴!江迟序把我和幼仪的婚事抢去了!”
“什么?”
“我看他就是早有预谋!我说呢,那时候打探到你有身孕在府外养着,他怎么还巴巴的来找我问清楚。”甚至还打了自己一拳。
“幼仪胆子小,性子软,此时不知道让他怎么拿捏呢!”
“这......”天上掉馅饼了,灵娘有些被砸懵了。
“不论如何,这婚事是我的就是我的,谁都别想抢走!”江迟安恨恨再喝一杯茶水,心头火气才消掉一些。
“我的公子,您是说,世子爷在宫宴上抢了苏幼仪?”灵娘再次确认。
“若不是我亲眼看见他抱着苏幼仪,我也不信。”
灵娘第一反应竟然是,苏幼仪不过是个孤女,竟然配得上世子爷?
她心思百转,斟酌道:“这,苏小姐身份有些低,郡王妃竟也同意?”
“身份低?身份算什么?身份高低难道还多了少了胳膊腿不成?”江迟安皱着眉看她。
灵娘自知说错了话,要知道,江迟安是从小泡在富贵乡长大的公子哥。
他自然不知道,身份高和低的影响,可比多了少了胳膊腿厉害得多。
而自己说这些,只会叫江迟安觉得庸俗。
“你看看我,嘴笨不会说话。”灵娘笑,“你是最懂我的,我从不在意这些身份。”
她接着道:“只是从前就听街上人说,郡王府高门大户,今后娶进来的媳妇恐怕也是名门贵女,所以......”
江迟安鄙夷道:“母亲从不在意这些,对待京都
贵女也都一视同仁,哪来的风言风语?”
灵娘被这话说得心驰神荡,她没见识过这么高的门第,她家落难前,不过是县官,家里叔叔伯伯甚至自己爹爹,若是看上些美貌的孤女、伶人,收入房中也是有的。
或许,高门大户也是这样,也看淡这些,一视同仁。
她自觉容貌上乘,若是今后被郡王妃看重,说不定在郡王府有另一番机遇。
灵娘觉得,苏幼仪勾搭上世子爷,实在是老天爷在帮她。
“还希望今后入郡王府,能让郡王妃看得上眼。”她装作落寞,盼着江迟安温声细语哄哄她。
可是她忘了,江迟安此刻正烦着。
江迟安道:“我劝你入府后还是少在我母亲面前晃,她最烦妾室。”
“这...我也是为江家开枝散叶的功臣,而且从前家里也是清白做官人家难道去郡王妃面前伺候的机会都没有吗?”灵娘也有些生气。
再怎么样,她难道不比苏幼仪好些?
“你就本本分分把孩子生下来,别的少掺和。”说到这,江迟安忽然想到苏幼仪说的,是灵娘当街跪在她面前......
然后这件事才败露,这才闹得他与幼仪分分合合,使得江迟序有机可乘。
他怒目看向灵娘,“你说你只是与她见了一面,我还没细细问你,你究竟是怎么见的她?”
灵娘与江迟安相处这些日子,知道他的脾气,她连忙跪下来。
“我只是恰巧遇到苏姑娘,小公子,您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江迟安把她扶起来,“我不是说过了吗?有孕在身不要再跪。”
他又不耐烦道:“不论如何,这事你做错了!我早说过,如果叫幼仪知道你的存在,那我和她的婚事定然不消停,你偏不听,偏要出去乱逛!”
然后他抓抓脑袋,十分苦恼道:“现在好了!这婚事母亲能否帮我抢回来还不知道!”
一想到要失去幼仪,他就难过、焦躁。
郡王府内。
难得一个好日头,连湖面上吹来的风都是温热的。
莲风坞内纱帐纷飞,碧水湖上清波荡漾,苏幼仪抿着春茶坐在一侧,心不在焉。
另一边自是热闹非凡,她静静听着,渐渐听出些蹊跷。
原来,昨日夜里老夫人已经做主定下了祝惜芸与江迟安的婚事。
郡王妃面上笑意盈盈,“要不怎么总听老太太念叨你呢,你这么好的性子,真是人见人爱。”
祝惜芸害羞道:“全依仗郡王妃爱护,惜芸不过是乱说一通,能哄得王妃开怀一笑,便足够了。”
“哎呦你看你,要我说啊,你且在郡王府多住一阵子,我平日里枯燥,你来陪我作伴。”
“只怕叨扰郡王妃。”
“这有什么的?”
......
看来郡王妃还没决定好,这才迟迟不松口,只叫祝惜芸多住一阵子。
想来也是,郡王妃向来看不上小门户人家,更别说祝家子侄无能,全靠着郡王府给撑着,将来恐怕无法给郡王府借一点力。
不过,郡王妃从来不会浪费时间在不相关的人身上,如今肯与祝惜芸家长里短,看来这件事已经有九成。
苏幼仪转而想到自己,不过凭着当年恩情,得了点封赏,更是要日日警醒,不可生出贪念,更不可仗着这偷来的婚事对兄长起什么亵渎之心。
待到时机成熟时,甩开前尘往事,抛去杂乱人际,回姑苏去逍遥自在,这才是她该琢磨的事。
“幼仪,你也饿了吧,来,吃点桂花糕。”郡王妃终于注意到一旁的苏幼仪。
“多谢郡王妃,幼仪不饿。”苏幼仪摆了摆手,乖巧一笑。
今日早晨她早已喝过江迟序送来的鸡丝粥,清甜温润,直到现在日上三竿都不饥饿。
郡王妃像是突然想到她转而又抛开,继续和祝惜芸客套。
今日祝惜芸兴致很高,甚至还表演了一番点茶技艺。
其实苏幼仪本不想来,昨日兄长同她说,若是不愿意见可以不见,她想试试的。
但是今日一早,皇后娘娘的赏赐就到了府中,流水一样的钗环衣裙,还有华丽繁复的诰命服送到筑春阁院子里。
她得来与郡王妃通禀。
郡王妃说得欢快,甚至附耳悄声与祝惜芸说两句,然后二人一同开怀大笑。
苏幼仪并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坐在一旁捧茶看着湖面,略显尴尬。
好想回去继续补觉,自从昨日宫宴上醉酒,她就觉得昏昏沉沉,精神不济,总是休息不好的感觉。
一阵脚步声跑来,苏幼仪瞬间僵住脊背,她听得出来,是江迟安。
“幼仪!”还没等苏幼仪反应过来,江迟安已经跑到莲风坞里,站在一旁雕花柱下看着她。
一旁欢声笑语瞬间结束,只能听见湖面潺潺水声,苏幼仪控制不住眉心一跳,她忙低下头。
“幼仪,你昨天——”
郡王妃打断了他,“迟安!急忙忙跑来做什么?快到这来,和你惜芸妹妹说说话。”
江迟安恍若未闻,他往前走几步来到苏幼仪面前,苏幼仪几乎能听到他急忙跑过来而快速搏动的心跳。
她微不可查地退了退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