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一直瞧着食肆门口的叶守钱,嗫嚅了好几次嘴却还是没有说出任何话来。
  叶青釉将碗搁置在桌上,虚虚指向门口:
  “咱们早上刚刚借了二十两银子,阿爷就将那名为‘敬老钱’的银子交给这两人吃喝玩乐,晚些指不定还要去嫖......打茶围。”
  “人家一日二十两银子,花的还是咱们的银子,咱们怎么就在这里喝茶汤?”
  叶守钱没有吱声,叶青釉也沉默片刻,这才深吸一口气,用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说道:
  “爹,我真没开玩笑,你好好想想,你觉得你和阿爷阿奶像吗?”
  “普通人家就算是偏心,也不会如此荒唐,白日里那场景,不,这几十年来的事儿,你也是都知道的。”
  “阿爷阿奶,还有那两家房,将咱们榨的一点儿油水都不剩,只差将咱们抽骨吸髓......哪里是家人能做出的事儿?”
  “有没有,我的意思是,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不是亲生的孩子?”
  叶青釉对这个问题的答案,着实是疑惑已久。
  可奈何叶守钱的眉眼和黄氏还是有几分相似,这就让她往日里难以撕破脸皮,问自己亲爹这种问题。
  而今之所以开口,一来真的是因敬老钱到老爷子手中甚至没焐热,便给二房三房潇洒的事儿太过离谱,着实有些将人气笑。
  二来......叶青釉实在太好奇,什么人能够做到这样的程度?
  退一万步说,不,不用退,也可以说——
  这世上的离奇事儿多了去,难道就没有可能,是当年黄氏嫁给叶老爷子之前,有什么好情郎好哥哥,珠胎暗结嫁为人妇?
  不然怎么解释这一家子完全不把叶守钱当人看,且叶守钱和黄氏面容相似,却和老爷子完全不一样的事儿?
  老爷子最多六尺,而叶守钱身高八尺,不但五官大气,且肩宽骨大,完全不似老爷子那一把骨头似的瘦弱!
  叶青釉被叶守财两兄弟整的一肚子恶心劲,压根分不清楚自己胸腔里面是不是烈火,压低声音一股脑的将疑惑问了出来。
  叶守钱只是垂首听着,好半晌才道:
  “你阿爷年轻的时候,我同他是像的......人人都说很像。”
  “他是这些年生了病,人又老了,才矮小下去,脸上也挂不住肉。”
  “当年,当年.....他也背着我走十几里田垄,不喘一口气。”
  这话出口,疑惑未消,却是更添沉默。
  那就更没道理这么刻薄.......
  叶青釉心中结结实实叹了一口气。
  父女俩将最后一点点儿汤底吃净,正准备起身,临边的食肆内却十分突兀的响起一阵震耳的鼓声,不光是在想事情的叶青釉吓了一跳,连带着不少在擂茶铺里假寐的客人们也吓了一跳。
  叶青釉一愣,旋即想到刚刚叶守财与掌柜的对话,正要开口,却只听——
  “这,这这,是什么东西?!”
  食肆中传来一道气急败坏的吼声,直听的让路过的行人连连侧目。
  叶青釉听到那明显是叶守钱的声音,再一次怒吼道:
  “掌柜的人呢?!这特娘的是唱曲的人吗?”
  “怎么是这种大鼓.....是敲给死人听的吗?”
  “这老婆娘老的都能当我娘了,小姑娘却才七八岁......耍我玩呢?!”
  轰隆的鼓声之中,食肆内似乎有人在哭求什么,一阵吵嚷和兵荒马乱之后,突然有一道尖利刺耳的小姑娘声音响了起来:
  “救命,救命,这大爷打死人——”
  “这大爷打死我娘亲了!”
  “我们不卖身,他打死我娘亲了!”
  第59章 食肆‘杀’人事件
  杀人?!
  这两个字略过叶青釉的耳畔,心头便是悚然一惊。
  听着声音喊的话,联系上刚刚那骂声的内容......
  该不会是叶守钱不满意唱鼓的那俩母女相貌,失手打死人了?!
  一同听到喊声的叶守钱表现尤为慌乱,立马起身,就要一头扎进食肆之中,叶青釉眼疾手快将人拉回来:
  “出事有官府,有官差,咱们一没瞧见事儿,二也没将楼上的事儿听个仔细,进去能顶什么事儿?”
  叶青釉承认自己有几分看好戏的心情在,甚至恨不得今日就让那两兄弟锒铛入狱......
  可现在绝对不是冲到前头去的时候。
  叶守钱眉头紧锁,脸上写满焦急,连对闺女说话的语气都急促了几分:
  “阿爹去看看,怎么说也是一家子,出人命可不是小事情!”
  叶青釉压根连个眼神都没给自家老爹,只是将声音压的愈低:
  “那也是他们以命偿命!关咱们什么事情?!”
  “如今阿爹进去,若真是出了人命,你是能替他们担责,还是赔钱?!”
  不管是那一种,都有可能像是叶守财叶守富两兄弟能做得出来的事儿!
  叶守钱脸上有了片刻的凝滞,父女两人僵持几息,就听食肆内又想起怒吼:
  “你这小兔崽子耍我玩?”
  “你家这老母就是不吃力,摔了一跤,怎么就死了?!”
  “你们俩这瘦成一把骨头的流民样儿,拿的还是祭龙舟敲的大鼓......就这样也敢出来卖唱?!”
  “我打你怎么了,我打你都算是轻的!”
  “三弟,你别拦我,我今天就非得让她们俩知道知道什么叫做......”
  内里又是一阵喧哗,这样的热闹可不常有,擂茶铺子里有不少人都伸长了脖子听动静。
  叶青釉也清楚的听到那阵喧闹,约摸是从食肆二楼雅间的地方,传来一连串叮呤咣啷的瓷器碎裂声响,随后那喧闹的声音源头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一直持续到食肆的门口,被兄弟拉着往外走的叶守财二人,迈着步一脸怒容的往外走,却被另外一道声音叫住。
  掌柜似乎也没想到会闹出这样的动静,连连擦着脸上的汗,颇有些为难的说道:
  “客官,客官,先别走,那饭菜倒也罢了,您二位也没吃几口,我和东家说说,权当您今日受了惊吓,送给您。”
  “可...可您刚刚打了那个唱板鼓的女子,她磕了桌角,额间还流了血.......”
  “您总得把她们的事儿平一平,这母女俩若等会真去找了官府,我这小本生意.......”
  原本就气的够呛的叶守财,挣扎着推开想要将他拉扯走的叶守富,愈发恼火:
  “平什么事儿?哪里有事儿要我平?”
  “你也是当掌柜的人,你瞧见她们俩长成什么样子没有?!丑的给我擦屁股我都不要!哪里有脸出来给我唱曲?”
  “我都还没说这么丑的老货给我唱曲,污了我的眼睛耳朵,她们有什么脸面报官?!”
  掌柜的连连躬身作揖,姿态谦卑到了极点,可嘴上说的话,却无异于烈火烧油:
  “客官,我从未说过她们是唱曲的。”
  “她们是蓟州人,良籍,也不会唱什么小曲,是死了男人,这才来龙泉谋个活计的。”
  “板鼓是北方人爱听的乐,还会些杂技耍手,我刚刚也问过您二位是不是要听个热闹.......”
  叶守财听了这话,脸色越发涨红,死死咬着唇,不发一语。
  果然,吃饭听鼓是少见的,原来那什么老什子鼓,更加类似于吃饭的时候,看电视里的表演节目.......
  叶青釉嘴角连连抽动,此时周围看热闹的人里,不知是谁认出了叶守财,起哄了一声,便连连有人嘲笑道:
  “叶老二,你是不是脑袋别在裤腰带里面了?这光天化日的,天都还没黑,怎么会有娼妓之流出来唱曲,而且还是在食肆里?你是自己想着听曲,以为有花招玩吧?”
  “哈哈哈,这是哪个叶家的老二?这么有意思,还能因为别人不是娼妓,做出打女人的事儿呢?”
  “哟,这事儿闹得,人家是正经人,卖艺杂耍献个热闹而已!没占到便宜,反倒将人打了?”
  擂茶铺中的众人一阵阵的哄笑,声音在这条街上荡出去好远,引得过往之人连连停步侧目,向那些看热闹的人追问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叶守钱叶守富两兄弟被看热闹的人围在食肆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尤为尴尬。
  那原先在二楼的发出吵闹声的母女也是踉跄着走了出来,一大一小,果然容颜稍欠缺一些,且女子的额头有一道血痕。
  那面黄肌瘦的女子被女儿搀着到门口,将怀中的足有半臂宽的大鼓放了,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当着门口男女老少的面,便哭了出来:
  “客官,别走,求您慈悲,求您慈悲,不求您帮我治伤,只求您将这回唱鼓的铜板给我行吗?”
  “我和闺女从北地流亡到这里,亏的有这家掌柜帮忙,才在这里落脚......”
  “原本就是勉强混口饭吃,如今您把我打了就走,让我伤了脸,又摔了手,我往后又得有一段时间唱不了鼓,我们俩母女怕是要活活饿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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