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周氏瞧不见银子,不过听完了全程,也是有些莫名‘欠账’的坐立难安之感:
“那你快换身衣裳,咱们现在就去洗泥揉泥........”
“不用!”
临时想到事情又跑回来的叶青釉听见这话,便笑嘻嘻的补了几句:
“咱们如今是自己分家出来单过,现在家中只有一个半人能烧瓷,用不了那么多的泥,一个月可能也就开三到四筐泥的窑。”
“周爷爷不用老记挂着这事儿,养身体要紧,再多咱们吃不下,您二老身子骨也撑不住。”
叶青釉清亮中带着稚气的嗓音响彻屋内:
“若一月不满三四筐也不要紧,我和阿爹都能干些活计也能弄一些出来,您二老先将身体养好要紧,不然以后咱们哪里能再来讨茶水喝,又哪里用的上您二老揉的好泥?”
叶青釉将心中挂怀的事儿一口气讲完,脸上露出一个真心的笑意,又快步跑了出去,她也没往将院门关好,如此以来,行动不算太方便的周老夫妻二人便不用从主屋门口走到院落门口,只为关一道门。
一院之隔的屋内一片寂静。
许久,周老爷子才缓缓收起了早已温烫的银子,叹道:
“这俩父女,真是有心人呐.......”
周氏静静坐着,一辈子顺从丈夫决定的老妇人从来没有表露过自己的想法。
可这次,她却重重点了头。
事实证明,只要不是特别脑残的人,叶青釉完全是能照顾就照顾,甚至顺手做完事情,整个人自己也浑身舒服通畅,走路都轻快几分。
叶守钱背着泥,脚步一直沉稳,两人赶着路,从乡道走到四平八阔的官道上,见叶青釉轻快的步伐还是没有半点儿停滞的迹象,甚至还哼上了歌,叶守钱也带上了几分笑意:
“青儿这么开心?”
那当然,一个好的开始可是成功的一半!
况且她是真觉得今天自己表现还不错。
叶青釉便笑:
“阿爹难道不开心?”
“我觉得周家那对阿爷阿奶,可比咱们阿爷阿奶像个长辈呢。”
叶守钱脸上一僵,垂下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孩子心中见过一面的人也比自家长辈像长辈,这话着实难听。
可他作为孩子的爹,爹娘的孩子,张口却发现无法反驳事实,这才分外令他难堪。
叶青釉一瞧见自家老爹又闷声不吭,哪里还不晓得自己老爹再想什么,边走边宽慰道:
“阿爹,别想太多,咱们现在分家出来另过,自然——”
叶青釉的话没有能说完,便被一阵喧嚣的马蹄声踏入风中。
官道远处扬起一阵溅起的尘土,不见车马驶来,倒远远听得骏马蹄声如雷,好不威武。
叶青釉一愣,还来不及细瞧,只一瞬的功夫,便见两骑侍从打扮的年轻汉子打马而来,见了他们,便高声喊道:
“柳府出行,闲杂人等通通回避!”
第66章 朱门酒肉臭
好大的威风!
这骑马的两人,明显是车马前卒,专门替后头马车开道的!
叶青釉心头划过这一个念头,还来不及细想这规格是不是有些超出寻常,便被叶守钱拦腰抱起,撤至官道边躲避马车。
那身板明显比常人挺直的侍从见父女俩乖乖撤到一旁,倒也没有多说,径直打马朝前继续开道。
两父女站定,叶青釉眯眼细瞧已经位处不远处的那团尘土烟灰,等着捕捉信息。
不怪她好奇,柳府二字,在她醒来后的这段时间里,委实是如雷惯耳。
原身悲剧的源头,就来自于那位只听其名,不见其人的‘色中恶鬼’柳二爷.....
会是他吗?
蹄声塌尘而来,一辆华丽无匹的马车终是撞入叶青釉的视线——
四匹马拉持着车轮足有成年人胸口那么高的庞大马车驶过官道。
车体用紫檀木打造,车门和窗户上全部镶嵌着精美繁复的木雕花,雕花上不仅有金箔,还嵌有明显价值不菲的一整块透色琉璃,日头一照,夺目璀璨。
马车前头坐着两位身穿锦衣,动作老练的车夫,一人持缰,一人持鞭,车身后侧又跟着四个颇为壮硕的随从。
豪华,气派。
这是叶青釉脑中的第一想法。
六骑四马二御一车,是普通勋贵人家里最豪华的车马配置,若是再加护骑与马,便是逾矩。
要知道,从周朝流传下来的规矩,便是只有天子出行才能动用十二匹马,诸侯六匹,重要官员,或有特封者职任四匹,再往下便松散些,不值一提。
四匹马,其实已经非常能彰显问题所在。
龙泉之人闻柳色变,其实并不是没有原因,光是车马,便能依稀瞧见柳家大爷在京的官职,绝对不会小于三品。
至于再往下——
三品官以下,除却少部分特殊存在,普通官员甚至都不能上朝,面不了圣,谈何得到青睐,用高规格的马车?
如此,无论是重臣,还是特封就都排不上号了。
柳二爷确有嚣张的资本,京中有在朝大官,龙泉府中又颇有积业......大树之下必有余荫,怪不得敢指染幼女。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叶青釉轻声念叨一句,又在心中哂笑。
穷尽霏靡,奢气外露。
这柳家最好祈祷自己家中那在京都当官的大爷永远官途长青,圣人垂爱,不然就以这富贵外露,显摆昭彰的做派,早晚要被人盯上。
叶青釉收回放在已然错身离开马车上的目光,拍了拍显然被大排场震住的叶守钱:
“阿爹,走吧。”
........
车内。
袅袅檀香攀过主位之人的衣角,正欲凌势腾空而起,却被一道不合时宜的气流打散——
“.......越贤侄,越贤侄?”
肥头大耳,周身绫罗的中年汉子说的口干舌燥,却见主位没有丝毫回应,不由得微微抬高了些声音,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意:
“刚刚说的,你觉得如何?”
没有声音回应,满脸油光的中年汉子有些疑心是刚刚车马声音太响,主位之人没有听到,再次重复道:
“我们即日就开始招人赶工,龙泉的匠人多如狗,招上一百个,不,一千个,一定能在入秋之前,在越姥山围场里建成一座漂亮的别院,届时等贵人们来此歇息,才不算是磕碜。”
“外围栅栏要重新加固封牢,围场内有个山洞有些幽深,若是贵人们磕了碰了也不好,届时就封上,地也重新翻一遍,到时候派出官兵,提早一个月就开始驱逐山客百姓.......”
中年汉子掰着短胖的手指一件件数着要做的事情,说了一大通,等堪堪住嘴,却又发现,还是没有人理他!
真是见鬼了,怎么还是不说话?
这位年轻的贵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仪仗还不够?
那就直接开口指点啊,一直不吭气算是什么个事儿?
当然,这话胖汉子是不敢当着主位说的,只得将心中的不爽利全都冲着在他下手位,如同鹌鹑一样的三弟去:
“老三,先将我今日说的记下来,往后要是缺什么,或要换什么再补......”
“今时不比往日,往日里糊涂也就罢了,如今还在贵人面前呆头呆脑算是什么个事儿,如此不成器,到时候可别说二哥我没提点你。”
这话看似恨铁不成钢,实则全是贬低。
毕竟和自己不是一个娘,到底不是能有帮衬的,也不知在贵人面前招待这么体面的事情,母亲到底为何让他把老三带来!
下手位被称作‘老三’的人缓缓抬起头,也是个约摸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
面白无须,眼眶深陷,鬓边簪花.....
若是叶青釉在这里,很容易便能认出来,此人正是先前夜市上提醒她柳二老爷心思不纯,看似买仆,实则买妾的人。
柳三当着主座贵人的面被呵斥,也不恼,只缓缓抬头,看向主位之上,气势凌然的年轻男子,斟酌喊道:
“越节使。”
年轻男子仍是面容淡淡,可这一回,却收回看向琉璃窗外的视线:
“何事?”
果然,这才是正确的称呼!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这是贵人自到达龙泉后的第一声回应,而先前只从看到柳府马车,又听到柳二说话开始,便没有言语过!
什么贤侄贤侄的,越家和柳家都早已经是多久前的姻亲,这回来又是密诏公办,这么叫压根就不是拍马屁,而是得罪狠了人!
这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柳二敢这么叫这位手握实权的越节使,当真是糊涂得不能更糊涂了!
柳三心中叹了一口气,无视身旁柳二难看成猪肝色的脸色,揣度片刻后,再次说道:
“愚以为,贵人们既没有传旨摆驾,应当是希望越少有人知道越好,定不愿劳民伤财,新建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