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不过.....瞧着你奶的意思,丽丫头到时候发嫁,如果咱们只添匹布头,主屋那头,肯,肯定不乐意......”
  白氏到底是没敢说,黄氏今日站在屋头前劈头盖脸的骂,就为了让他们想办法给王秀丽添上一份厚些的添妆。
  而且指名道姓,点了东西,就是想要一对金的丁香耳坠。
  那金耳坠是什么随处可见的东西?
  莫说是自家闺女都没有,就算是有,白氏也知晓这东西贵重,也不是能轻而易举拿给婆家的外嫁女的女儿添妆。
  各种浑话在黄氏的嘴里说出来,真比刀子还要割人,白氏虽然软弱,可还没糊涂到一定的份上,哪里敢应声?
  于是这大半日的骂堪堪歇了影,白氏心里慌的要命,又怕婆母等会儿又来敲门,趁着主屋里吃饭,这才偷偷摸了出来。
  叶青釉眼睛在自家娘亲的脸上扫过,不用多想也大致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就道:
  “和咱们要添妆?她们也配?”
  “都已经分了家,莫说是秀丽姐出嫁,就算是老姑再嫁,添妆也轮不到咱们,要厚添妆,他们尽管要,给不给却是咱们的事儿,到时候她们要是想撕破脸,我就去柳府门前骂,我看谁能落到一个好看!”
  叶青釉这话,话糙理不糙。
  嫁妆是父母给子女攒的傍身品。
  而添妆本就只是人情往来的一种,随各家选择跟不跟人情,通常是由长辈对晚辈,或是一些较好的邻里平辈添个小物件儿,沾沾喜气。
  一家子已经分家,别说是王秀丽这和叶家隔着辈的表亲,就真是叶珍金再嫁,虽然面子上难看了些,会被抓住话头,可不给添妆却也说的过去。
  黄氏想要大房以添妆的名字,拿出钱财给王秀丽当嫁妆.......完全是没有道理的事情。
  王秀丽要嫁的人家是在龙泉响当当的柳家,若是被人知道娘家还得这么凑嫁妆,王家叶家丢不丢人另说,柳家指定是面上不好看。
  所以黄氏只管来骂,只要管住自己的钱袋子,谁来也是拿不走钱的。
  有些人贪便宜太久,将一切都视作理所当然,可这东西,就是给了是情分,不给是本分的事儿。
  叶青釉偏向不给,将心中的话说了个大概,白氏和叶守钱便也只点头,不曾多说什么。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的话,这回主要说的是小家的情况。
  叶青釉带着白氏瞧了新烧出来的瓷器,又同叶守钱商量一阵,最终得出一个路子。那就是让叶青釉随着白氏先挑些瓷器回家,晚些时候等天黑再挑到夜市上去卖。
  而叶守钱这边,窑口空着其实是非常亏的事情,况且吴匠人送来的泥还约摸有两筐,母女二人将家中的瓷器卖的差不多,再来一回,叶守钱这边应该刚好再烧出一窑。
  这其实不算是什么好选择,可却是现如今最优解。
  白氏苍蝇蚊子似的声音和胆子没办法叫卖,势必得有一个人陪着,如果叶守钱陪白氏,叶青釉留下,一来夫妻二人不放心,二来她如今也确实没有办法干那些匀釉砌墙劈柴之类的活计,无法一个人顶起一个窑,没有叶守钱留下更好。
  父女二人合计出了结果,白氏听着父女二人嘀嘀咕咕,半晌不由得笑了:
  “青儿原来这么重要,我当你只是跟着你爹学窑的......现在来瞧,明明是青儿比你爹更厉害,去哪里偷学的,怎么不带上你阿爹?”
  叶青釉突然会做制瓷这一点,指定是瞒不过叶守钱的,可他并没有多问。
  白氏成日待在家中,虽然有所察觉,却自然是不那么清楚,如今听到父女二人嘀咕后,心有所想说这句话,其实更多是想逗逗闺女。
  可这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也架不住叶青釉心中有愧。
  她原本还在轻声嘱咐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听见这话便浑身一震,被戳中了心事的感觉,就像是被一只猫被人从后往前逆着毛抹了一把,一时间连身形都有些僵硬,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答话。
  叶青釉脑中转的飞快,下意识就把事情往鬼神之说上靠:
  “我......”
  “我当时撞窑门的时候,迷迷糊糊见瞧见了咱对街的陈三阿爷,他说教我.......”
  陈三,一个蛮有名气的匠人,且脾性温和,常有孩童去他屋外打闹也不气,反倒乐呵呵的掏些糕点出来哄孩子。
  叶青釉自然也随玩伴们去过几次,也知道这位老先生早早已经故去。
  这是她现阶段能想出最能自圆其说的法子,可叶青釉还没说上一半,便被突然出声的叶守钱岔开了话头:
  “以前玩闹的时候,许是瞧过陈三叔烧窑。我这几日也发现了,青儿学的很快,见过就能学会。”
  “我想了想,咱就一个闺女,还是得让她学,她若是能学几手,以后想要做什么也不吃亏。”
  窑内温度远比外头高,可叶青釉听了这话,却仿佛坠入冰窖一般,浑身冷的厉害——
  她做错了一件事。
  龙泉匠人这么多,其实她本不应该再提‘死亡’这件事来提醒他人不对劲的地方,她一直以来,完全可以像叶守钱刚刚所说一样,说是哪里看到的,以她如今的学习能力,这件事完全可能被糊弄过去。
  可还是晚了一步。
  白氏就这么定定站着,好半晌才含糊的应了一声,答道:
  “好。”
  于是,谁也再没提起过这件事。
  白氏又对叶守钱嘱咐了几句,这才担着竹筐,牵着心里五味杂陈的叶青釉慢慢往家走去。
  担满一担子瓷器的担子自然很重,叶青釉牵着白氏的衣角跟着走,能清楚瞧见白氏的背脊都被压弯了不少,可步子却很稳,完全没有平日里怕黑怕人的模样。
  仿佛于她而言,吃苦受累都是小事,只要有奔头,什么都能干。
  母女二人避着叶家人回老屋的时候,才堪堪申时,日头还是有些毒辣,白氏便招呼闺女擦洗后休息:
  “青儿多睡一会儿,等入夜起来去夜市。”
  叶青釉也没过多变扭,快速进入了梦乡,这算是她重活这么多日以来,为数不多早早入眠的一次,只可惜并没有什么好梦。
  一觉梦梦醒醒,叶青釉浑身大汗,能感知到外头约摸是入了夜,还有些窸窸窣窣的动静,她有心想问白氏怎么没将她叫起去卖瓷,可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屋外似乎是有什么声音在垫脚走路,一直到老屋门旁,又是小声的扣门,再然后,便是一道很熟悉的声音在闷声咳嗽,叫门:
  “芸娘,芸娘,醒醒,这几日你男人和闺女都不在对吧?”
  “我前几日说的话,你想的怎么样了?”
  “我答应给你的一定给你,我活着也就这点念想了,你就让我,让我,弄一回吧。”
  第81章 一切的根源
  什么玩意?!
  芸娘,这不就是白氏的大名吗?
  原本还有些迷糊的叶青釉几乎是瞬间就清醒过来,睁开了眼睛。
  屋内已然不是入睡前的模样,一片漆黑,老屋里没有什么隔断,只在大床和小床间拉有一面薄薄的布帘。
  叶青釉只能隐约瞧见大床白氏的方向里躺着人,却瞧不太仔细。
  白氏应当是睡着了,没有应声。
  门外那道声音不断地闷咳,一点都不肯放弃叫门:
  “芸娘?芸娘?”
  压低声音的呼唤之中,叶青釉轻巧的下了床,无声的抄起屋内昨日里叶守钱捣釉用的木棒,往门外一点点摸去,可没走几步,就被背后一股子力道紧紧抱在了怀里。
  叶青釉本就被无意间撞破的‘叫门声’惊的浑身血液逆流,发虚,手掌中也尽是此时被这么一抱,木棒虽未脱手,却还是在地上磕碰了一声,发出一声闷响。
  只有虫鸣声的夜中,这一声闷响并不多刺耳,可却足够让人听个仔细。
  那门外的叫门声忽的就断了,只有一道消瘦的黑影慢慢附耳靠近,落在纸糊的窗上,显现出狰狞可怖的轮廓。
  白氏在后紧紧抱着自家闺女,不让叶青釉前进半分,滚烫的泪水颗颗低落,滑落到叶青釉的脖颈之下,灼烫焚烧着叶青釉那已经为数不多的理智。
  白氏轻声啜泣哀求道:
  “别出去,青儿。”
  “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你阿爷来敲我们的门,阿娘就没办法做人,只能上吊了事了......”
  “娘还想,还想再看看青儿.....”
  阿爷.....阿爷!
  门外之人,赫然是白日里脸上青黑密布,随时瞧着都可能死掉的叶老爷子!
  这特娘的算是什么阿爷!
  能干出这种事情来的人,不,畜生,不但当不得一声他们一家的孝敬,连死了,她都得带着锄头去坟头挖了碑,吐上几口口水!!!
  叶青釉死死的扣着木棍,脑中自重活以来遭受的不平等对待通通涌上心头,飞速拼凑,彻底想出了一切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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