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若是不愿意牵连其他人,就先写两份诉状,去同那婆子说道说道。”
  “如果婆子仍不同你们说王婆子的消息下落,就去府衙递交带有那婆子姓名的状纸。”
  “如果愿意说,那就让那婆子当人证,你们交状告王婆子的状纸。”
  这法子倒也不错。
  叶青釉原先倒也真想过,只是又怕那婆子会有些本事,到时候见有人威胁自己,给吴家父子俩又找不痛快。
  可惜,叶青釉没有开口。
  因为吴家父子显然更加偏向单拓的提议,吴锡平从地上爬起,又扶起了自己的老爹,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好,那我们现在就去请人,写诉状!”
  叶青釉叹了一口气,征询过单拓的意见之后,这才说道:
  “诉状由我请人来写,单叔身手了得,等写完诉状后,行李也差不多收拾好,你们届时就可同去。”
  制瓷需要落款,叶青釉其实也会一手不错的楷书,只是讼状需遵制式,叶青釉也不懂,只能说请人。
  吴家父子显然还要推辞,不过叶青釉也没给他二人机会:
  “怎么说春红姐从前待咱们也是十成十的亲厚,咱们一没有随你们奔波,二没有帮着找春红姐,这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情,切莫推辞。”
  吴家父子含着泪应了,叶青釉便又寻邻里,得荐言,请来了一位约摸得有五十多,须发皆白,身形消瘦的老先生。
  吴家父子仔细将事儿,以及要诉的东西原原本本同老先生说了一遍,老先生花白的眉毛抖动之间,两纸诉状笔走游龙间便一气呵成。
  叶青釉就站在老先生的身边,瞧了个仔细,见两封诉状不仅字迹超逸,朴茂工稳,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诉状上,还有一个‘疑’字的差别,顿感这老先生有些功底,不免默默将这事儿记了下来。
  控告罪名之前多一个‘疑’,代表讼主自己也不确定,之后若真的需要翻盘,此字能出的力道怕也不小。
  可见老先生也是有心人。
  老先生稍稍阴了阴墨迹,确定不会散墨之后,才指着讼状上空缺的部分,问道:
  “那两人大名唤作什么,你们可知道?”
  吴家父子显然早有准备,立马回道:
  “我们在那里呆了几天,这些小事都打听清楚了,王婆子的大名应该叫做白银,真金白银的白银。”
  “那个同我们说要五百贯银钱的婆子应姓李,底下丫鬟叫她春红妈妈。”
  春,春红?
  叶青釉抬眼瞧了一眼,吴家父子两人面上显然也有些感慨:
  “原先还不觉得如何,今日听阿妹这么说,也才有些感觉出来,人家没准也真是因为名字一样,所以......”
  所以当着吴家父子的面说了谎。
  春红有人赎,而有些春红,却已经在花街里面多年,当上了娼头婆子。
  无论是因为感慨这份情谊,所以让吴家父子知难而退,还是因为心中怀妒,有意阻挠.....
  这事儿,其实都一样的可悲可叹可笑。
  叶青釉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就感觉自己的袖口微微动了动,她侧脸望去,就见白氏面白如纸,颤抖着手拉了拉她的袖口,压低声音道:
  “青,青儿.....你随阿娘来。”
  白氏一贯安静,懦弱,鲜少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叶青釉没有犹豫,瞧老先生还在等阴墨,暂时没有走的意思,跟着白氏就进了侧屋。
  所谓的侧屋,其实就只隔了一扇边门。
  叶家搬来不久,内里什么东西也都没有,有些冷清。
  可冷清归冷清,也没到让人浑身颤抖的程度。
  叶青釉按了按自家母亲的手,缓声问道:
  “怎么了?”
  白氏此时有些浑浑噩噩,几乎是抖着唇,同叶青釉说道:
  “青,青儿,阿娘,阿娘知道那个王白银是谁......”
  什么?
  白氏知道王白银是谁?
  怎么还会有这种事情?
  白氏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怎么可能会有机会认识几百里之外,永州府的人?
  要知道,她们身边人里,住的最远的人,也不过就是嫁去永州府的叶珍......
  叶青釉的眼睛缓缓睁大,被自己心头刚刚涌现的荒唐念头吓了一跳,抬眼仔细看还在发抖的白氏。
  白氏多数时候是害怕的,但这回,叶青釉熟悉的脸上却没有懦弱,胆怯,只有因压抑怒火而出现的颤抖:
  “她今日还来找我们来着.......”
  叶青釉心凉了一半:
  “叶珍金?”
  珍金,白银。
  这个叶家的大姑姐远嫁之地,刚好就是永州府。
  而所嫁的那个庄头把式,刚好就姓王!
  她竟也知道这事儿害臊,给自己换了姓名!
  这人在永州府居然是个娼头婆子!!!
  按理来说,小辈不该直呼长辈大名,但此时此刻,谁也顾不上这种小事情。
  眼见白氏还在颤抖,叶青釉一下握住自家娘亲的手,咬牙直问道:
  “阿娘怎么知道的?还知道些别的什么?”
  白氏原本还在强撑着满目的泪水,此时再也控制不住,低声啜泣道:
  “几年前的事儿,你爹的手,就是因她伤的!”
  第153章
  居然,和自家老爹的手伤还有关系?
  叶青釉脑中嗡的一声,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白氏用帕子擦拭着眼泪,尽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惊扰在外头看讼状的客人:
  “几年前,你爹虽制瓷制的好,可主屋的人只张口吃饭,干活时却一点儿也不肯帮忙。”
  “他们连卖瓷都不肯去,都是你爹烧完瓷有闲工夫的时候,才挑扁担走街串巷去卖瓷贴补家里。”
  “那日,你爹走暗巷的时候,突然瞧见一户挂着红灯笼的小院门口,有一个喝醉酒的男人正在对一个女人拉拉扯扯.......”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爹,无论是谁,认不认识,需要他帮忙时都能掏心掏肺,他许是想着他要是走了,人家姑娘清白就没了,所以就上前瞧了瞧,想着人家若是要帮忙,他也好搭把手。可哪里想得到,这一瞧,就瞧出了大事来——
  你爹凑近一瞧,就瞧见小院门口那女子正是他大姐!!!”
  叶青釉脑子已经有些拐不过弯来了。
  门口挂红灯笼,显然是带有某种暗喻的娼所。
  叶守钱如今四十二,叶珍金比他大上两三岁,今年也得有四十五。
  虽然是前几年的事情,且保养也算得当,但那年也绝对实打实算是个年过四旬的妇人。
  这样的人,被自己亲弟弟抓到在招客.......
  老天爷可真敢开玩笑!
  叶青釉脸上的神色茫然中带着丝丝麻木:
  “.......然后呢?”
  虽然已经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总得亲耳听听白氏说说后面发生了什么!
  白氏忍了很久,还是没有忍住,捂脸痛哭道:
  “你爹当时也没明白过来为什么王叶氏会不在永州而在镇上,想上前去追问,可被那男人误会,以为是王叶氏从前的...的相好.......来抢人......然后,打了起来.......”
  相好两个字,白氏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白氏活了大半辈子,也从没想到过自己会当着闺女的面说这些腌臜事。
  若不是刚刚听到‘永州府’‘娼头婆子’以及最最关键的‘王白银’,她和叶守钱早早就准备将这事儿埋在肚子里,带进棺材里,连闺女都不说。
  可如今这场面,不说,真的不行!
  叶守钱不在,如今家中又是叶青釉当家,白氏就算是有意避讳着闺女,也避不过去。
  叶青釉被真相震的满脑子生疼:
  “所以,我爹就被打伤了手......”
  “当时就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
  白氏死死揪着帕子,闭上眼,就抑制不住回想当时的场面:
  “没有,其他人都不知道。”
  “那日天本就黑了,那男人同你爹拉扯了片刻,直到打伤你爹手,你爹躺在地上后才觉察不对,跑得无影无踪。”
  “而王叶氏.......她同你爹求情,说她是因被王家休弃,名碟被寄回,无处可去,又无银钱,一时想不开,所以才回来镇上做,做那档子事。”
  后面,不用白氏说,叶青釉也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叶守钱未必是全信了叶珍金的话,但绝对存了十足十的善意。
  若非要想办法报官抓伤他的人贩,势必会牵扯到叶珍金,叶珍金做出那种不光彩的事情,一旦被抓,不但是她,连带着家中的名声也会被牵连......
  所以,叶守钱退步了。
  这一退,代价就是受伤多年,门庭冷落,家中妻女被欺负。
  这世上怎么还有如此傻的人呢!
  叶青釉心烦的要命,纷杂的思绪涌上心头,电光火石之间,突又想起另一件事情来。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