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这事情虽然已经隔了有些时间,但却非常重要,甚至是经过那件事情,叶青釉才会成为如今的叶青釉。
  那就是,叶青釉被卖的事情!
  但是叶青釉也曾想过,想卖就卖,那里来的渠道?
  如今想想,若一开始,叶珍金就存了心思,永州府和龙泉府两地跑,搜罗年轻的小娘子.......
  那这事儿,不就成了吗?
  叶珍金作娼头婆子的时间一定不短,手上一定也有些姑娘和人脉,她能找到卖家,甚至不用和叶家人暴露自己在做什么,只要回来同叶家那群吸血虫提一嘴听到谁人家中找小妾,主屋那群贪图银钱的人自然自告奋勇赚个差价,将事儿给办了。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叶青釉被叫去擦油灯的那夜,叶珍金说话间决口不提自己被休弃的事儿,还给王秀丽的身份圆足了慌。
  只怕若不是叶守钱那日走夜路撞见叶珍金的事情,谁人也不会知道叶珍金,就是娼头婆子王白银!
  叶青釉深深吸了一口气,只开口说了一句话:
  “这事儿不能瞒。”
  白氏如今也有些回过味来,以帕捂面,无声的附和。
  叶青釉扶着自己娘亲坐下,又招手唤来马婶子陪着自家娘亲,这才走出侧屋。
  两封讼状已经阴干,单拓也早将行李收拾出来,背在肩头,看着像是随时准备同一样装束的吴家父子一起上路。
  老先生又品了品自己写的讼状,似是觉得分外满意,这才站起身准备告辞。
  叶青釉快上一步,将一吊半的大钱放在桌上,当着众人的面,给老先生行了个大礼:
  “老先生,请再替我写上一封,也救救我的性命吧。”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不但是受了叶家恩惠,正准备离开寻找春红踪迹的吴家父子与单拓吃惊,连带着进屋后便一身悠闲自在的老先生也有些吃惊,一双白眉一抖一抖的:
  “你这小娘子不是好好的吗?何处此言?”
  叶青釉知道自己如今情绪有些反常,可只要一想到原身那么个正当年岁的小娘子经历的那些东西,胸口就好似有一股无名怒火在熊熊燃烧。
  原本的叶青釉以为,父女将闺女送去当丫鬟是人间惨事,恶戚将人骗去做糟老头子的小妾更是恶心至极,虽然都很让人恼火,愤怒,可毕竟是少之又少的悲剧。
  可偏偏,并非少之又少。
  甚至,很可能连当个小妾的机会都没有,很大概率会被送去娼窝!
  这让她如何不悲,不怒!?
  隔壁根本不是春红,分明就是另一个没有父母相护,已然被卖的叶青釉!
  第154章 老先生的提醒
  满室沉寂,惨淡之气久消不散。
  叶青釉就这么跪着,将自己理出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才强打着精神擦了擦眼泪:
  “......就是这么些事情。”
  “求老先生再写一封讼状,救救春红姐,也救救我们。”
  我非我,‘我们’,自然说的是在叶珍金手上被卖的小娘子们。
  谁人都知道娼窝不是个好地方,早些写出讼状,早些将叶珍金提堂审问,越有可能将那些被恶戚卖掉的小娘子救回来。
  不,叶青釉如今已经有些恨不得不等官府差役,直接带上单叔将人抓了,然后好好拷问对方那些小娘子被她卖在了何处!
  叶青釉多数时候都是一副精明善算的派头,少之又少会这样哀哭悲悯,看上去又狼狈,又有些难堪。
  不过现在也没有人能顾得上她,因为厅屋中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本就奔波了许久的吴家父子听了叶青釉所说相对完善的推测,有些不敢信这样畜生的人原来就是街坊邻里,两人直直就晕倒在了堂屋里。
  单拓自然是去掐人中,可他就只有一只手,半跪在地上掐完这个掐那个,累的满头大汗,才吊住了吴家父子俩一口气。
  在侧屋中啜泣不断的白氏,听到叶青釉言辞清晰的将一切公之于众,许是又想起原先险些将闺女送走的事情,也溢出了些哭声。
  一时间,堂屋里唯一还站着的人,竟然就是已然须发皆白的老先生。
  老先生大骇之下,用力锤了几下桌子,才定住了神,又经几番斟酌,才说道:
  “小娘子,你先起来吧,这事儿.....急不得。”
  急不得?
  事情已然如此,为何还是急不得?
  难不成,是因为刚刚提到了叶珍金的闺女要嫁入柳府,所以老先生有些不想参与这件事情?
  叶青釉颤抖的撑着身体站起,还没发问,就听老先生叹气连连,继续说道:
  “明日是休沐日。”
  休沐,就是官员们的假期。
  虽然不知道老先生为什么知道这些事情,可却令叶青釉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松完才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又酸涩,又有无奈。
  老先生抚须轻叹:
  “况且这么大的事情,你们晕的晕,哭的哭,也上不了堂状告对方。”
  “你们不妨休整休整,老朽也得斟酌一下,再给你写一份平生所写最好的讼状。”
  此言在理。
  叶青釉当即便擦了眼泪,想去看吴家父子的情况,可还没走出一步,便又听老先生又道:
  “原本写讼状倒也信手拈来,可这事儿不小,老朽不才,自然要问个清楚。”
  叶青釉回首,老先生神色郑重:
  “你们虽然想要状告的是叶珍金,可句句都离不开‘柳府’。”
  “老朽且问你,当时你险些被恶戚所卖,既然已经从所谓的丫鬟,探听到是给柳二老爷当小妾......”
  “那有没有可能,一切当真是从柳二老爷而起,叶珍金手上虽做着娼头的买卖,可这回却真是将你卖入柳府?春红小娘子也是如此?”
  此话问的叶青釉便是一愣。
  而老先生捻须长抚:
  “一个娼头婆子,哪里来有路子认识柳府的人,又有本事将闺女嫁过去,左右不过就是那几条见不得光的路子。”
  “她若是在卖良家小娘子的时候,攀识上好色无匹的柳二老爷,再想办法同柳二公子结亲,这一切不就说的通了吗?”
  “若真如我所想,那春红小娘子根本也不用寻,其实一直就在柳府,而那永州府的春红婆子许是也真同叶珍金此人有联系,知道些事情,所以阻挠吴家父子追查.......”
  老先生每说一句,叶青釉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那头单拓好不容易掐醒的吴家父子刚醒来,就听见最后一句,当即又有些撑不住,亏得单拓在旁狠掐,这才没有又晕过去。
  老先生放下一直捻须的手:
  “如此一来,你们虽说明面上要状告叶珍金逼良为娼,但其实......状告的是柳府。”
  这也是他为何刚开始能一气呵成两份讼状,可到了第三封,却说要斟酌的原因。
  柳府在龙泉府的权势自不必说,若要写,如何落笔,状告何等罪名,寻何处的州县府衙状告,其实都有门道。
  他刘赟写了一辈子的讼状,这些自然要比其他人要清楚的多,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家子人糊里糊涂的送上去被人家揉扁搓圆,丢了性命。
  思及此处,刘老先生开口宽慰道:
  “所以,我才说这事切莫着急,春红小娘子若在柳府,虽说可怜,可暂时总没有性命之忧。”
  “等我将讼状琢磨好,你们可去府城.....或是直接上京,总也得有一线机会。”
  吴家父子躺在地上,听到这话,更是泪流不止。
  吴匠人连连感慨春红命苦,吴锡平更是面白如纸,形如游尸。
  叶青釉枯站了半晌,耳朵里各种哭声穿脑而过,信息在她脑中升腾,游走,终在某处汇集,给了她另一个有别于面前老先生的想法:
  “还真未必是在柳府。”
  老先生显然有些意外,叶青釉定了定神:
  “说叶珍金买卖良家女赚脏钱,想办法将闺女装成小家碧玉,又用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嫁给柳二公子,我信。”
  “但说她靠着买卖良家女认识柳府二老爷,又认识柳二公子,我真不信。”
  “我敢问老先生一句,若您是柳二公子,您信一个同自家素来风流快活成性的二叔交好的妇人能是什么清白人家好人吗?”
  “她给您介绍的小娘子,又能是什么清白人家出身,且有大笔嫁妆的小娘子吗?”
  王秀丽虽然不是以自己名字嫁入柳府,但婚事已定,且快临期,说明叶珍金其实也在内里周旋了不少时间。
  若叶珍金真认识柳二老爷......不,买卖事儿还未必会过柳二老爷的眼,但采买的下人们肯定是认识‘王白银’这么个娼头婆子的,登门一瞧,两眼一对,往事历历在目,谁能不笑出声?
  柳府毕竟也是大户人家,叶珍金又不是什么蠢人,想要将闺女嫁入柳府,必然是有利。
  虽然前期能花些手段隐瞒自己,可后面又不是就断了联系,将春红卖到自家闺女眼皮子底下,她能还一辈子躲着不见人,将把柄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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