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这木匣子本就是我的,我带着先走一步了。”
  长留已然将自家小公子架起,听到这番言语,差点脚下一个不稳,连带着身旁之人一起摔倒在地。
  长留一脸的震惊与不可置信:
  “叶小娘子,你.......”
  这叶小娘子,怕不是疯了不成?
  自家小公子为了娶她为妻,与她同穴而葬,这段日子里几乎茶饭不思,闹的柳越两家鸡飞狗跳。
  怎的如今,小公子明显出了事情.......
  叶小娘子还想着银钱,如此轻描淡写的说要走?!
  长留的眼神十分的不善,叶青釉没有去看,也没有犹豫,转身踏出房门,一路穿过惊慌失措的下人们.......
  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外头还有些日头,只是却已经日薄西山,不再温暖。
  叶青釉一手捧着匣子,一手又重新撑起了那把没有机会归还的油纸伞。
  这回柳府自己都自顾不暇,自然没有人来送她。
  叶青釉也不需人来送,沿着第一次来柳府的路,就这么缓缓的往回走。
  这条路是从前在夜市上卖瓷时,为大公子送瓷时走的路。
  换句话说,她回的地方,不是如今养病的院子,而是叶家。
  在刘老先生手中置换到的新宅院,新叶家。
  所以,这条路上恰好就有柳二公子与王秀丽的义馆。
  义馆的招牌和门头都已经换了新的,可却也只是新的,并不显气派,富贵。
  叶青釉从人头攒动的求药求医病患之中,瞧见了已经贴了有些时日的迎春对联,对联上写着【但愿世间人无病,何妨架上药生尘】。
  这几个字稍稍令叶青釉留住了几息脚步,也就是这么几息的功夫,义馆内又有几个健壮的伙计各自扛了几个散发着热气的大木桶走了出来。
  为首的人个子极小,面容却老道,赫然是从前叶青釉来义馆时曾见过的侏儒小人。
  这个小伙计现在明显比从前有身份了些,面上也带了些真心实意的畅快笑容,示意身旁几个伙计将木桶放下之后,便扬声道:
  “今日立夏,咱们东家施药粥,放了些清热去火,安神平息的草药,有病能治病,没病喝了也能强身健体!”
  周遭多是一些病患,对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话音落下,不见哄抢,倒是先响了一阵叫好的声音,随后才规规矩矩的排上了队,开始领粥。
  叶青釉看了几息,别开了视线去,迈步准备离开,也正是这一略微偏身,险些同一个浑身脏臭的妇人撞到了一起,还好有个面善的汉子拦了一手,才堪堪幸免于难。
  那妇人捧着一个豁了一个口的瓷碗,往施粥的地方匆匆而去,一点都没往叶青釉身上多看一眼,也没有认出叶青釉。
  只是她没认出叶青釉,叶青釉倒是先一步认出了她。
  这个妇人,正是有些时日不见的蓝氏。
  第309章 将崩
  蓝氏从前爱体面,从未想过自己会与一些下三路的泥点子们抢粥,可事实往往就是如此,如今的近况,不只是抢粥,而且还抢不到。
  蓝氏被几个规矩排队的汉子齐心协力挤了出来,不由得跌坐在地上大哭:
  “我,我就是要一碗粥而已!”
  “你们怎么这样对我!我是举人家的闺女,我闺女嫁给了亲爹在京城当官的公子,你们凭什么挤我!!!”
  这哭声嘶哑凄惨,倒是惹了不少人注意。
  原先帮叶青釉挡了一手的面善汉子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嘀咕道:
  “小娘子,你莫要见怪,这妇人是个疯子,家中不知怎的欠了很多银钱,卖宅卖地还还不上,一家子被癞子们挤兑的只能卷东西睡到桥洞里去。”
  “听说前段日子发大水,他男人睡的熟,直接被水卷走了,虽家中还有叔子与公爹,可他们原本身体就不好,前几日大雨后受凉更是全部都病死了。”
  “如今一个人带着个婆母还在桥洞下面过日子,娘家人不管她,连亲闺女听说都对她不闻不问,你说是不是很可怜.......小娘子?”
  叶青釉收回视线:
  “阿叔说什么?”
  面善男人指了指地上不停哭泣的妇人:
  “哦,我说她呢,你说她这人,是不是......”
  叶青釉连连点头:
  “是.......是一报还一报啊。”
  脸上的冷血不加掩饰。
  几乎是瞬间,就让原先那个嘴痒想要寻人聊两句闲天的面善男人呆愣当场。
  明明是一个面貌出众,气质出尘的小娘子,说出的话,怎会如此刻薄?
  他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小娘子,你说什么......”
  这回,叶青釉没有回话,仍是捏着那把伞,往家的方向缓缓踱了回去。
  她大病尚未痊愈,所以走的很慢,走走停停,又穿过一方小巷口,又是走到了自家的瓷铺前。
  如今的影青瓷只是个噱头。
  只在定时定点出售,不但要等,还要抢。
  过了影青瓷出售的时间,又没有叶青釉的赚钱花招,最近瓷铺的生意便只能勉强说是尚可。
  几个人来来往往于门前,偶尔有人手上有所收获,偶尔也没有。
  叶青釉站了几息,又瞧见了一个略微有些眼熟的人。
  对方是个正当年的书生,身形高大,面容端正,气度颇有些不凡,正是柳大公子。
  他站在店铺门口,吴匠人陪在身边,明明已经抬步欲走,临行前想起什么,还不忘交代道:
  “......那你下次给我留些瓷,不,下次要是烧出来,只管往柳府上送去。”
  “我京中有不少好友,今日店中的这些瓷只能算是九牛一毛,连自家都不够分的,别说是与同窗好友们分分。”
  吴匠人满面笑容,点头哈腰的对柳大公子说了什么,柳大公子便示意随行的下人掏了一张交子出来,不顾吴匠人的推脱,放到了对方的掌心,继续道:
  “咱们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人,先给你定钱,也好让你们安心做瓷。”
  “对了,我听我阿弟说你们这儿有狸奴的小瓷件儿,下次务必多做些,我阿弟喜欢。”
  吴匠人自然是应了话,又美滋滋的送了对方几步。
  两人往她的方向走,叶青釉立马别开目光,顺势低下伞沿,不让任何人看到她。
  她缓步走过了最后几步路,停在了先前满腔雄心壮志时取得的宅院前,却没敢敲门。
  叶青釉又站了片刻,直到内里的门吱嘎一声开了,这才稍稍捏紧了些手里的伞柄。
  出来的不是白氏,不是叶守钱。
  甚至不是单拓与马氏。
  而是一个叶青釉也没想到的人,叶大宝。
  几月不见,叶大宝高壮了不少,身上的衣服也干净体面了一些,瞧见叶青釉,先是一愣,随后才笑道:
  “阿妹,你回来了?”
  “我来寻你,叔婶说你在外头,我陪着他们忙了一阵,本想着走的,没想到这么巧就碰上你了。”
  叶青釉没有回话,他也没有觉得有多不适,径自美滋滋的继续说道:
  “你本与我约了今年元宵前后来赎瓷的,我来了几次,你都不在,今日酒肆给了我一天假,我又来看看你。”
  原来不是白氏与叶守钱将人接来。
  叶青釉闻言稍稍转动了半圈黑色的眼仁:
  “.......我去给你拿瓷。”
  叶大宝连连摆手,献宝似的从胸口处捧出了一块巴掌大,味道极为冲人的小方巾:
  “不用不用,我还是不喜欢瓷,那些东西本就是不准备要的。我只是听说你病了,碰巧东家又有路子,能弄到西域的香料,所以想看看这东西给你有没有用。”
  时下西域的香料并不多,不知怎的,老百姓口中传来传去,便被说成是什么不易得的神药,食之可解大部分疾病。
  莫看叶大宝手中的香料极少,可若是旁人买,就这么拳头大小的香料,许是就得有等重的黄金,商人才肯交换。
  叶青釉低下头,看了一眼香料,言语之间颇有些冷意:
  “我不要,你的香料留着给你爹买棺材吧。”
  叶青釉穿过他进入宅院,叶大宝一愣,手上的香料险些没抓住,垂下脸嘀咕道:
  “我爹.....早把我卖了。”
  “东家说,如果我愿意,我晚些也能离开这儿,跟着东家买卖香料的商队去北地瞧瞧,说不准赚些银钱,就能过更好的日子.......”
  “我,我不知道怎么做,想来听听阿妹的意思.......”
  叶青釉没有理会对方,只是又重复了一遍:
  “我不要香料。”
  叶大宝感觉到了推拒与不耐,他捏着香料,肩膀略微有些颤抖,问道:
  “阿妹不想要这个香料吗?”
  叶青釉脚步不停,只道:
  “我确实是帮过你一次,可若是你觉得拿这东西能再从我这里换些银钱,得些什么准话,你看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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