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你,你不要这么折磨自己,好吗?”
折磨?
叶青釉对这两个字有些后知后觉的诧异,侧脸望去,才意识到,这又是王大宝的那间茶楼,而不远处的玻璃窗户上,刚好反射着她如今的面容......
惨白,纤细。
说是女鬼也不为过。
她伸出手,微微碰了碰自己的脸,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已经许久不曾开口的声音。
叶青釉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只是抛出了一个全新的问题:
“妙妙与黄文德串通要害我,是因为师娘的事情吗?”
从前尘封的一切尽数打开。
赵守钱还没有从劝慰别人的情绪中回过神,便被这一个问题堵的一时间无法开口,狼狈无比。
这个插曲令他一时之间没有想好如何回复,但叶青釉却不退不避,死死的盯着他,始终在等一个答案。
毕竟她,也真的想知道那个答案。
妙妙,师门当中最小的一个师妹,也是叶青釉自醒来之后,回复消息的第一个人。
乖巧,漂亮,标准的师门吉祥物。
叶青釉原本对她并不怎么设防,也压根没有将出车祸这件事同她联系在一起。
但,那天她与赵守钱的对话,却让叶青釉窥见了一丝端倪。
她当时说出了“可我又不欠他什么,凭什么要我让?”,而赵守钱,并没有附和这句话,甚至一改前面有些卑微的祈求,变得沉默寡言。
叶青釉当时便感觉到了什么,所以及时切断了话题,但,只要一细想那日赵守钱的沉默,那不正意味着赵守钱默认她确实欠对方什么吗?
而她,一直在师门中‘扮演’着一个贴心大师姐的模样,还有谁能与她有牵扯呢?
只有,从前同师父师娘有关的人。
叶青釉当时同赵守钱所说自己为了进师门而用尽手段不是作假,进师门后的那段时间受到排挤也不是作假。
因为,她堪称事实谋划的人生中,确实是有那么一件往事,超脱了她的控制。
叶青釉轻声道:
“她为什么只怪我,不怪当初给我泼脏水,冤枉我与师父有染的师娘呢?”
第335章 番外一同类(21)(完)
这个问题,令对面的赵守钱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许久,他才长长叹了一口气:
“因为她信了师娘疯了之后的言语。”
“她的父亲虽然和师娘是姐弟,可两人年纪差的多,她们一家都是师娘带大的,她一直把师娘当做奶奶一样敬重,她那时还小,没有人告诉她师娘是老了之后得了病,脑子不好,胡乱说话。”
“所以她本能的信任师娘的言语,把一些错的东西当了真,进入师门之后,一直觉得你......”
觉得叶青釉如何,赵守钱没有细说,可叶青釉太知道后面隐藏的东西是什么。
她经历过那场唾沫组成的风暴,那种无中生有的言辞有多伤人,她是清楚的。
叶青釉嗤笑了一声:
“她这不是对我的不信任,她是对师父的蔑视。”
相信这一切的前提,是妙妙她默认了师父是为老不尊的人。
那个老头子一辈子清清白白,规矩守礼,却在老了之后,受到晚辈这样的污蔑,哪怕叶青釉并不算什么好人,但仍然觉得齿寒。
沉默,无尽的沉默。
赵守钱没有回答,只是许久之后,方才闭了闭眼,像是脱力一样,将背靠在靠椅上,开口道:
“不全是因为这些......”
“我去询问过她,询问过很多次,她进师门之后一直密切的关注你,一开始确实是被你打动,认为你不是那样的人,有心想要修复你们的关系,所以才一直粘着你。”
“但是——”
赵守钱面露痛苦,双手捂脸,长长的叹息:
“机缘巧合之下,我们俩去瓷所旧址拿材料的时候.......知道了是你害死师娘。”
这无疑是一个炸弹。
哪怕叶青釉现在已经心如死水,可仍然溅起了一丝涟漪。
只一瞬,她就知道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初发现我与师娘的那个保安。”
赵守钱仍然捂着脸,但却有水汽,一点点的从粗糙的指缝落下:
“.....青釉,青釉,你怎么会这么糊涂呢?”
“你师娘确实是疯了才会胡言乱语,才会怀疑你,可大家也都知道她疯了啊!”
“外面的胡说八道我都替你挡下了,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你又何必担上一辈子的愧疚呢.......”
叶青釉没有言语,隔着好远,她似乎又看到远处玻璃上她的倒影,脸色似乎又白了一些。
她向来不爱听这些大道理。
她想质问赵守钱,凭什么不能在意流言蜚语,凭什么不能记恨那个差点要把她干出师门的师娘?
她想说,自己是在互相争执中才失手推了对方一把。
可她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尘世的无尽痛苦中,这些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们既然已经知道了一切,她就只剩下了释然——
事已至此,虽已经尽力的掩藏,可事实就是事实。
她不必再一遍遍的罪己,不必再一遍遍的重申自己不是个好人,却对自己的罪恶欲盖弥彰。
因为尘埃落定,她确实就是个罪人。
难怪赵守钱原先会‘袒护’罪人,劝她离开。
因为在他们的眼中,他并不是在袒护车祸的真凶,而是在袒护叶青釉。
叶青釉跌跌撞撞的站起了身,生平第一次,朝着对面向来不怎么看得上眼的大师兄鞠了一躬:
“......师兄,谢谢你帮我到这里。”
赵守钱松开口,已然满面老泪,他想要似乎想要扶住叶青釉,但叶青釉往后退了一步。
这回,赵守钱终于有了些许明悟,顺着叶青釉的目光朝门外看去:
“.....青釉,你要去哪里?”
叶青釉勉强提了提神,挤出一个笑容:
“去再开一把。”
赵守钱显然没有听懂什么叫做再开一把,但叶青釉已然毅然决然的迈步,离开了茶楼,跨步上了街角那辆低调沉稳的迈巴赫中。
后座已经坐了一个人。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气质。
叶青釉轻声喊了一句:
“越缜。”
俊美无俦的男人,依然通身气派,矜贵的不可方物,与狼狈的叶青釉似乎天差地别。
他原本就比叶青釉大,如今叶青釉二十六,他更是已然快要不惑。
可岁月如此眷恋于他,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叶青釉凝视他的双眼,甚至能感觉自己在凝视一张气度恢弘,逐渐斑驳的古画。
男人喜欢她的眼神,微微颔首而笑:
“此世,我姓赵。”
“或者,你可以叫我真正的eris。”
叶青釉不置可否,转过脸,看到黑色玻璃窗外,赵守钱明显很是吃惊的表情。
她抬脚踹了一下前面的座椅:
“走啊,没瞧见追上来了吗?”
车辆应声而走,赵缜原先尚且能抑制住的笑容逐渐扩大:
“你还是没有变。”
不管什么时候,总是一样能带给他惊喜。
叶青釉没有回话,看着后面的人影逐渐消失不见,这才说道:
“你又做了什么搅屎棍才会做的事儿?”
赵缜已然很熟悉叶青釉,笑眯了眼:
“我能做什么事情?”
“那个是前世的你爹吧?看着还是一副蠢善的憨厚模样.....他好像在哭,你们聊到旧事了吗?”
叶青釉有些沉默:
“瓷所的旧址原本已经没有人了,更别说是要花钱雇的保安.....你找回来的人?”
叶青釉看到这辆低调奢华的车时,就猜到这人肯定干了什么事情,所以才会迫不及待的收获成果。
但她没有想到,居然在这么早的时候,对方就有了动作。
相比之下,她原先所想的那些关于鸳鸯水盂,还有那封被烧掉的信等等......反倒都是小事情了。
赵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理了理叶青釉额前有些凌乱的发丝,复又问道:
“明礼这个月二十号下葬,你要去看看吗?”
叶青釉愣了愣,没有开口。
赵缜仍然一如既往,摸了摸她冰冷的脸颊:
“去看也没有什么,爱他也没有什么,你知道的,我不在意这些。”
“夫人,终于只有你和我了,这回,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叶青釉分不清楚是自己的脸更冷,还是对方的手更冷,她只是一直看着窗外,像是在走神,好久之后,才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
“明礼为什么会去三沙群岛?又为什么会没有随身带药?这些事情你有头绪吗?”
这是个明知故问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