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他起身伸手,在司鸿蔓不明所以的把手放上去时,拦腰带起对方,踩着石桌与老树,几个借力跃上了屋顶,几乎就在一瞬间。
  司鸿蔓只听到了底下有人惊呼,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到了屋顶上,她眨了眨眼,往下看了一眼,心有戚戚的收回了视线,不着痕迹的朝谢惟渊身边靠了靠。
  底下,折枝差点被惊掉了下巴,整颗心都悬了起来,刚惊呼一声,就看不见郡主人影了,登时顾不上其他,赶紧往对面跑去。
  惊鹊亦是一惊,跟在折枝后面,一前一后穿过庭院,跑到对面的廊下,抬头,看见郡主好端端的站在屋顶上,一颗悬着的心才晃悠悠的落下。
  折枝想喊一句,让郡主快些下来,可又怕自己这一嗓子吓到了郡主,万一摔下来可怎么办,左右两难,寻思着要不找人搬一架梯子来。
  惊鹊赶紧拉住她,“谢大人在上面呢,没事的。”
  她不说还好,一说被折枝瞪了眼,道:“就是他把郡主带上去的,这多危险啊!”
  惊鹊赶紧捂住她的嘴,压着声音道:“你小声点儿,郡主都没着急呢,你着急什么,咱们就守在底下,郡主若是想下来,喊一声就成,咱们哪个听不到。”
  折枝这才又朝屋顶上看了眼,正好撞上谢惟渊漫不经心扫过来的眼神,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却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一时发不出声来。
  惊鹊趁着她愣神的空档,赶紧将人拉走,守在院子旁的一角,既不叫郡主看到,有事时又能随时赶到。
  屋顶,司鸿蔓不是没急,她是惊魂未定下完了喊人这回事了,等缓过神再喊人,又觉得有些丢脸,伸手抵了抵旁边的人,“干嘛带我上来?”
  谢惟渊握住她的小臂,始终没有放手,动作轻柔又慎重,只是面上不显,他垂眼看向身侧,道:“底下看不见月亮。”
  司鸿蔓抬头一瞥,整个玉盘状的月亮就挂在天边,发着莹白色的光,清晰明了,像是触手可得一般,她忍不住抬起手,挡在自己和月亮中间,月光从指缝倾泻,静谧而温和。
  四周不知是那户人家,一直拖到现在才开始放炮竹,远远的炸开,传到这里时已经不怎么炸耳了,像是隔着一条幽远的长河。
  夜空有星火忽明忽暗的闪过,大约是谁家放了孔明灯,橘红色的光缀在漆黑的夜幕上,像是一只小小的萤火虫。
  就在司鸿蔓的视线随着那盏孔明灯慢慢游走时,远处的天际突然炸开了一朵盛大的烟火,绚丽而灿烂,只是那烟火盛开的地点并非河畔,而是远在城外,也不知是谁这个时候特意跑出城点了花炮。
  她拉了拉谢惟渊的衣袖,对方微微俯身,听她道:“上一回咱们一起看烟火还是花朝节,你还记得吗?”
  那一次是在人声鼎沸的闹市,他们站在酒楼的窗前,看着河对岸的烟花,而这一次是在江南宅子的屋顶,放眼望去只有他们二人,隔着喧嚣,仿若置身在浩瀚长河之中。
  谢惟渊只觉耳边有细微的气流划过,甜软的声音轻盈敲击着他的耳膜,激起颈间一片酥麻,他握住司鸿蔓小臂的手顺势滑落,扣住了对方的手腕,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袖,清晰的感受着腕间跳动的脉搏,一点一点犹如鼓槌。
  他仍俯着身,微凉的唇印在了对方的额间,在司鸿蔓倏然放大的瞳孔中,轻言道:“记得。”
  第88章
  司鸿蔓一双杏眼瞪得浑圆, 额间温热的触感既真实又虚幻。
  她整个人在一瞬间仿佛宕机了一般,僵在了原地,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看着贴近自己的人, 她看到谢惟渊薄唇微启, 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远处的烟花依旧在放,在漆黑的天幕中炸开了一朵又一朵, 绚丽美好, 但是司鸿蔓像是屏蔽了所有的声音一般,屏去了全部的外物。
  她感觉自己僵了许久, 其实只不过几息而已,她倏然往后退了一步,却忘了自己此刻在屋顶上, 并不稳当, 脚下踩空的一瞬,惊呼还未出口, 人已经被带了回来。
  司鸿蔓本就游神在外,刚刚瞬间的失重让她心跳得厉害, 惊魂未定的轻喘了几下, 眼中还带着几分惊慌。
  她揪着谢惟渊的衣服站稳,急急忙忙的收回了手,脑袋还因为对方刚才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混乱无比,心里也是,快要跳出来了。
  谢惟渊的一直在看她,司鸿蔓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 可光是要她对上对方的视线就很勉强了, 何况是说话。
  她手足无措, 睫毛颤的一团乱,垂着眼不敢抬头,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该不该回应,更是没有弄清楚自己的心。
  “我,我……”
  司鸿蔓结结巴巴了许久,手中的帕子被揉得不成样子,却仍是没说出一句话来,她脑子里乱糟糟的,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实在是对方的动作过于出乎意料,她当真是半点预期都没有。
  谢惟渊并未逼她立刻便说些什么,事实上他并没有想在今晚做什么,只是单纯的过来陪他的小姑娘过一个佳节罢了,那些兔子灯也仅仅是为了哄她开心。
  但就在刚才,烟花炸开的那个瞬间,悸动的情绪在胸腔疯涨,不顾一切的涌了上来,克制之下,才仅仅在司鸿蔓的额间印下了一个吻。
  他怕过于孟浪,吓到他的小姑娘。
  只是如此克制下,对方还是被吓到了,若此刻不是在屋顶,大约在他落下那一吻后,对方就会立刻跑不见人影,那回醉酒,他已经体会过一次对方的逃避了,就像一只把自己裹住的蝉蛹,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但今天是清醒的,不是梦境,不是酒后,是真真切切发生的,没了再往下逃避的借口,在突然间,被堵住了后路。
  谢惟渊无意立刻要一个答案,也并不想逼她,只是无论是谁,在这种时候,都会生出几分紧张与期待,他垂在身侧的手攢紧,掌心被压出道深刻的红痕,已然破开,却恍若未绝。
  只是面上仍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甚至比之前更添了一层温和,他想伸手把人揽进怀中,却在伸到一半时,停住了动作,安静的等着他的小姑娘去想明白。
  不知过了多久,司鸿蔓终于从一片慌乱中镇定了下来,只是身子仍紧绷着,像是如临大敌一般,防备着谢惟渊再做什么奇怪的动作。
  她抿着唇,贝齿咬住一点腮肉,用了点力,立刻便是一疼。
  她想从这屋顶上下去,想把自己埋进床褥间,蒙着头,仿佛这样就可以当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存在,可现在她进退不得,只能强迫自己去想刚才的那个吻。
  并不暧昧,只是轻轻碰了下,也只在额间,若做这个动作的人是司鸿疾,她甚至连眉心都不会蹙一下,可这个人是谢惟渊。
  司鸿蔓闭了闭眼,脑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对方落下一吻之后的神色,眼底夹杂着的深情几乎能让她溺毙其中,那一刻,谢惟渊完全没有压抑自己的情感,虽未诉诸于口,却透过瞳仁毫无保留的印了出来。
  她不可能当做没看见,更没办法对此做到无动于衷,事实上,在她看到满院子小兔子灯的那一刻,心中便腾起了一股不安,隐约觉得有什么要破土而出了,所以她才会同谢惟渊说,以后去府上喝喜酒,妄想装作一无所知。
  扪心自问,她很喜欢谢惟渊,即便在书中见识过对方的狠辣无情,即便知道自己面前站着的并非什么良善之人,但她依旧不会对谢惟渊设防,几乎是毫无保留的信赖。
  可这算不算男女之情?
  司鸿蔓也不知道,她鼓起勇气,抬头朝谢惟渊看去,对方的视线始终落在她的身上,眉间似有一丝妥协与无奈。
  这张脸也生得极好,几乎是按着她的喜好长的,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若她真的是明玉郡主,一直生活在这个朝代,大概三年前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来。
  她其实并非没有心理准备,毕竟他们之间并没有那么生分,相反,除了父亲和大哥,谢惟渊几乎算得上是她最近亲的人了,对方也从未隐藏过对她的善意。
  只是她穿越来的半年里从未认真想过这个可能,一开始想的是如何活下来,后来性命无忧后,想的便是陪和爹爹和大哥好好生活。
  原书里,谢惟渊到最后也只身一人,她便简单的以为对方还是会如此,却没有想过自己带来的变化。
  司鸿蔓咬了咬唇瓣,知道谢惟渊在等她说话,也知道对方此刻的忐忑与期待,可事情来得太突然,几乎是猝不及防间便被戳破了纸张,她不想随随便便的拒绝或是答应,这样无论事后会不会后悔,都是对自己和对方的不负责。
  她深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足够冷静的在想这件事,殊不知这只是同刚才比而已,胸腔中的心跳依旧快得不正常。
  四下渐渐起了风,屋顶上的风也大了起来,两刻钟之后,谢惟渊仍是没有等到她的答案,长睫垂下时眼底倏的暗了下,抬起后又恢复了往常,声音一如之前般温和:“郡主,起风了,还要继续看月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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