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后面是感慨唏嘘:这侯府公子倒是真的爱极了他们小姐,要不然也不能这样豁出去,这是名声和性命全都不顾了。
  这个消息等到晚膳的时候,才传到辛夷耳朵里。
  那时她正坐在暖阁中,手里头捧着一碗加多了糖的杏仁粥,听完握着汤匙的素手滞了滞,但还是慢吞吞地把它喝完了。
  然后才喊仆从套了马车,搭着阿盈的胳膊坐进轿子里,任由马蹄朝着邬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外面的雪又下得大了些,阿盈掖好轿子两边的垂帘,然后往她怀中塞了个汤婆子,“小姐拿着暖手。”
  连系统都忍不住唏嘘地说,“沈如芥,他是真的想娶你。”
  虽然反派有时候怪瘆人,但他对宿主的感情倒是没有半分作假,好感度早就超过100检测不到了,只是时常还会有“+++++”的提示。
  原来喜欢到深处,还可以更深。
  “我知道。”
  辛夷的语气很淡,衬得她脸上的温柔都有些假,“但我不是为了嫁给他才进入这个小世界的,既然任务已经结束了,过几日就走吧。”
  系统:“……”
  她怎么比系统还清醒?
  马蹄一路疾驰,终于在天色深黑之前抵达邬府。
  辛夷刚被扶着下来马车,就看到了跪在不远处的沈如芥。
  他像一截折断的竹,插在雪地里。
  脸是苍白的,唇色也发紫,肩头的玄色衣裳落满积雪,更加显出黑白分明的惨烈。
  辛夷走过去,蹙眉望着他的脸。
  沈如芥听到脚步声也抬起头,那双狭长的凤眼浓黑,带着浅浅的笑。
  他似乎早就知道是辛夷。
  邬府门前挂了灯笼,夜里太冷,就连守在廊下的两个门童都进去了。
  现在外头除了她们主仆之外,就只剩下跪在地上的那个少年。
  辛夷撑着伞站在他身侧,伸手替他排掉肩头衣裳的积雪,心里叹息。
  然后认真道,“回去罢,今天太冷了,成亲的事情我们以后再说。”
  沈如芥不仅不肯,反而吩咐阿盈把她送回侯府等着,好好照料,不许叫她感染风寒。
  等吩咐完,才抬头望向辛夷,漆眸中的笑意发着亮,“三日而已,不长的。你回去好好睡觉,明早起床看一天话本子,再煮一天茶,等到第三日,我就能回去娶你了。”
  辛夷于是就回去了。
  按他所说的那样吃饭、睡觉、煮茶,再也没有去邬府门前瞧过他。
  等到第三天的傍晚,沈如芥被人抬了回来。
  躺在榻上,面无人色的昏迷不醒,两条腿也早就冻僵了,膝盖青紫肿胀得不能看。
  得先用凉水擦上好几遍,才能用逐渐加温的水慢慢擦。
  萧从荆亲自带了宫里的太医来看,缜着脸待了半天,听完太医说的话才缓和一些。
  等到阿盈她们出去煎药,萧从荆望着榻上的少年幽幽地叹了口气,感叹了一句“孽缘”。
  然后跟辛夷说,“既然沈二豁出命都要娶你,那本殿过些日子便去宫里,请陛下为你们赐婚。好过他继续犯浑,再有下次,这双腿就真的废了。”
  辛夷扯了下唇,温柔眼底却没多少笑意,“不用,我不会嫁给阿芥。”
  萧从荆怎么也想不到,会听见这样一句话。
  当即愣住,盯了辛夷好半晌,才确信她说的是心里话,于是怒极反笑,眸色转为深黑,“邬姑娘和沈二有仇,所以才想置他于死地?”
  见辛夷不答,萧从荆更加觉得她是心虚。
  语气也愈发清寒,“没见过沈二这样爱人的,喜欢一个姑娘恨不得把心掏给她,命和仕途全都不要了。如果邬姑娘没打算跟他在一起,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招惹他!”
  萧从荆走了。
  怒气汹汹地走了。
  屋子里烧着地龙,青灯特意多点了几盏。
  辛夷给榻上少年喂完药,就安静地摸着他的伤腿,等他醒过来。
  于是沈如芥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女子秀丽婉约的眉眼。
  她枕在榻边和他十指交握,娇憨可怜,仿佛真的已经做了他的妻子。
  辛夷本来还在犯瞌睡,是被系统的声音吵醒的。
  她揉揉发酸的脖颈抬起头,果然看到沈如芥已经清醒过来了。
  还没等她张嘴说话,少年就先一步开口,“辛夷,我们早点去挑选嫁衣样式好不好?”
  说着漆眸微闪,像是怕会惹得她伤心,“你的身子病弱,并不适合孕育子嗣,如果实在喜欢,可以从邬家过继一个子侄养在膝下,我会对那个孩子视如己出。”
  辛夷愣住,然后朝他弯起了眼睛。
  她害羞似的偎过去抚摸少年的脸,摸完又学着他平日里那样舔他干涩缺水的唇
  瓣,然后主动勾缠住他的舌尖。
  *
  陪着沈如芥养病的这几日,京城之中开始有闲言碎语传出来,极为难听。
  尤其是少年在邬府门前跪了整整三日,铁了心求娶那个被兄长休弃的女子。
  于是辛夷的名声就那么传开了,从病秧子下堂妇,变成了狐媚子、红颜祸水、令世家蒙羞的不知廉耻的女人。
  甚至有喝醉酒的混账当众笑谈,说她外表端庄实则骚媚,肯定是私底下跟男人苦练房中术,才会把沈归的庶弟勾得下不来床。
  辛夷不在意。
  她照常吃饭饮茶,偶尔会和病榻上的可怜少年练习一下房中术,反正都要走了,他想吃就让他再吃几口。
  等到沈如芥彻底养好腿伤,不必再喝药的那一日。
  辛夷就拢紧汗湿的衣袍从他身上下来,唇色还是艳红的,但是眸中已经清净了。
  那天傍晚她坐着马车离开了侯府,什么钗环首饰都没带,只带了阿盈一个婢女。
  阿盈这段时日对沈如芥有所改观,语气竟然有点儿于心不忍,“小姐……我们真的不要二公子了?”
  她回应淡然,“嗯,不要了。”
  入夜之后的侯府,一派死寂,南苑厢房里能砸的东西都被沈如芥砸了。瓷瓶杯盏,桌椅屏风碎了一地,没人敢进去收拾打扫。
  他们夫人留了封书信就回邬家了,估计是要和二公子划清界限,二公子疯得简直要杀人,现在谁敢进去劝慰就是找死。
  于是满地狼籍里,只有那道颓然的少年身影荒芜跌坐着,手里握着她掉在枕边的步摇。
  尖锐到刺破掌心,也浑然不觉。
  她说不想嫁给他,一点也不想。
  先前被他说烦了,只是想用邬家来搪塞他,所以就算邬家人真的同意了,她也不会嫁。
  厢房里动静歇了好一会儿,没再发出半点声响。
  负责洒扫的婢女本来想硬着头皮进去瞧瞧,结果刚走到门前,就听到二公子好像哭了。
  是很压抑痛楚的哭声,断弦一样。
  婢女深知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不能瞧见主子的狼狈,于是就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
  回到邬家之后,辛夷仍旧过着闺秀小姐的生活。
  只是这里的规矩比侯府还要多,她不仅不能睡到日上三竿,还要早晚去给父亲母亲请安。
  邬家兄长怕她反悔,再接着和沈如芥搅缠在一起。
  所以想要旁敲侧击的给她介绍青年才俊,被她果断地拒绝了。
  沈如芥来过两次,两次都是雨夜。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裹挟着隆冬的凛冽寒意,冷似针砭,辛夷就那么透过支起的窗棂,看见了那个被淋透的苍白少年。
  但她很快就阖上窗棂,当做没看见他。
  因为没打算去关心,所以不知道他淋了半夜寒雨导致高烧,病得来势汹汹。
  梦中还在喊着“辛夷”。
  等到醒来之后就只看到萧从荆守在他榻前,沉着脸恨铁不成钢,“你一个仕途大好的侯府公子,竟然为了个女人折腾成这样!你今日就算病死在这张榻上,她也不见得会心软来看上你一眼!”
  他以为这些话能骂醒沈如芥。
  没想到少年听完脸色却苍白平静,漆眸荒芜,然后猛地呕出一大口血,雪白绸被上殷红一片。
  萧从荆怔愣地望着那口血好半晌,才想起来去叫太医过来给他看。
  又过了月余,辛夷彻底在这个世界待够了。
  她喊来正在摆弄几枝白梅的阿盈,把奴籍书还给她,然后将几张银票地契塞进她的绣囊中,说是她日后的嫁妆,让她好好保管,谁都别给。
  阿盈傻傻点头,“奴婢知道,除了小姐不会再让第二个人知晓。可是……奴婢还没打算嫁人啊。”
  辛夷闲散地倚在窗边捏着狼毫写字,听完不太在意地扯唇轻笑,“那你就先代为保管,等有打算了再说。”
  邬家的女郎死了,听闻是失足落水死的。
  据说找到的时候身子已经被湖水泡白了,她的婢女阿盈哭得晕过去。
  沈如芥听到的时候还在京郊营帐中,正在和萧从荆商议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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