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等他们再去找时,两个老人的尸体已经冻僵发脆了,表情狰狞。
  雪天地面太硬,人力挖不动墓穴,也没法子去县城买棺椁。
  两个老人只能先裹层薄薄的草席子放在雪里冷冻,等到地面解冻再进行埋葬。
  至于赵大河的腿,南溪村没有大夫,他的腿能不能好只能听天由命,看造化了。
  到底是活着的人如何生存下去才比较要紧。
  赵姓不是村里大姓,亲戚也少,这里每家的人口都多,自己住房都紧紧巴巴,不可能再让外人住进来。
  几人求爷爷告奶奶,最后还是在村尾前面一处没人住的茅草屋住下了,和王阿婆家离得不远。
  这几日家里的伙食都比较寡淡,沈新心中疑惑,去清点了一番家里东西,各种米面加起来还有四担,木炭还有几百斤,调料撑几个月没有问题,肉和蔬菜吃三个月也没任何问题,他这才放心下来。
  沈新找到秦宁,委婉地说:“这几日的伙食是不是太素了些?”
  不是馒头就是大米粥,恨不得一点荤腥都不见。
  秦宁正一个人对着棋盘苦思冥想,沈新昨天晚上和他下围棋,他被困住了,今天白日有时间继续坐在这想。
  他瞧了眼四周见没人,低声跟沈新说:“相公,我怕这雪灾一时半会过不去,咱们现在大手大脚把粮食吃完了,以后怎么办?还是细水长流吧。”
  “这几日鸡蛋都不好买了,家家户户都紧着吃食呢。”
  “灾年粮食可比银子金贵。”
  任何人的智慧都不容小觑,大多数村民即便只是怀疑有雪灾发生,也会紧衣缩食以防意外发生。
  “好吧。”沈新无奈道,“但是三天至少也得吃一次肉吧,这样身体才能强健。”
  按照他的想法,一个月吃一次肉已经很不错了,这是村里富裕人家才有的境遇,秦宁犹豫了半天,才答应下来,“好吧。”
  到时候切几片肉,多放点菜炒在一起就行了,自觉找到了一举两得的办法,秦宁的眉眼都舒缓了。
  他换了语气,“相公,我想到了一个位置,我要把棋子放这,紧气。”
  沈新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冻疮膏起了效果,秦宁的手一日比一日白嫩,和黑色的棋子形成鲜明的对比,极为赏心悦目。
  目光重新移到棋盘上,沈新夸奖道:“很厉害,把死棋救活了,那咱们继续下。”
  又过一日暴风雪。
  王三柱家和村长家把猪杀了,以往猪都是留到过年才杀,今年情况特殊,还是早点杀了进肚为安。
  如今不能去县城,这些肉更加金贵起来。
  这两家人厚道,猪肉都是按照以往市价来,内脏骨头稍便宜一些十文一斤,好肉十八文一斤。
  好些人抢着买,肥肉最受各家各户的喜爱,沈新手脚灵活,各个部分都抢了些,还抢了四个猪蹄,加起来有四十斤。
  看得众人眼红不已,一个是眼红沈新家富,一个是眼红沈新的手速。有的村民见状心里也起了心思,把家里的家禽全杀了。
  人心动荡不安,有的人效仿,有的人不屑一顾。
  暴风雪接连下了三日,温度骤降到三十多度,无人清理的积雪从大腿到了沈新的腰部上方,矮一点的进去就找不到人影。
  那些没杀的家禽终究被冻死了,只留人家哭天喊地,捶胸顿足,心疼不已。
  村里的水井再次被冻住了,这次浇了几大盆热水也没用,甚至滚烫的热水刚倒在井壁就结了细小的碎冰。
  以往的冬日没这么冷,大家穿的衣服看着鼓鼓囊囊,其实一点也不保暖,出来一会儿就冻的直打摆子。
  有个汉子当场就崩溃了,对着天空咒骂冻水贼祖宗十八代,其他人也是心气浮躁。
  村长头疼地按了按额头,咳嗽几声,让村民想办法保存雪水,煮沸了喝。
  当然也有人来沈新家借水,沈新一概不借,用的理由是家里的井水也冻住了。
  等人走了,秦宁有些自责地问:“相公,我之前借秦浩水,是不是给家里添麻烦了?”
  “没有。”沈新安慰道,“当时情况和现在不同,做法自然也不同。”
  “当时不过是一次性借取,你做的没错。”
  “现在雪灾已经初现端倪,往后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难捱。”
  “若是今日我们干脆地借了水,那村里人会认为我们好说话。”
  “人来人往,若是有眼尖的看见咱家余粮,更会起歪心思。”
  “先借水再借粮,这些人会一点一点试探你的底线,直至把你榨干。”
  “你的东西借给他人一次,他人会感恩戴德,你若一直借,他人就会不以为然并心安理得的接受。”
  “若有朝一日,你不借了,他人还会恼羞成怒,反过来斥责你无情无义,半点不顾邻里情分。”
  秦宁把这几段话放在心里反复琢磨了几遍,以往好多事情都更加明了。
  秦宁恍然大悟,他说:“相公好聪明。”
  三小只也瞪着大眼睛仔细听着,古墨书眼珠来回滚动好几圈,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沈新笑了笑没说话,堂屋中央的火盆火星不断闪烁。
  秦宁想了一会儿,又犹豫地问:“相公,这个雪灾是不是会持续很长时间,那我们的粮食要不要也节省着点吃?”
  他想见荤腥,沈新立刻警觉反驳,“不用,咱们的粮食还能吃三个多月,不要因为节省粮食反而把身体搞垮了。”
  “到那时,即使雪灾不结束,也能进县城了。”
  他在心里默默计算南溪村的情况。
  粮食倒不用计算,各家各户每年都会留相对足够的粮食直到下一个丰收季,心里都有数。
  但是柴火就不一定了,往年去冬日去山上捡柴的人也不少。
  南溪村大概有一千三百亩地,水田五百亩秋收产稻草二千担,也就是二十四万斤,旱田八百亩会产出秸秆将近一万斤,村里五六十户人家,大约四百人。
  稻草和秸秆都可以当柴火用。
  若是平均每日每人用掉五斤柴火,一天将消耗两千斤,这些柴火加起来能用一百二五天。
  十一月到现在已经过去五十天,至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不会出现柴火短缺冻死人的情况。
  沈新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南溪村好像被世界遗忘了,无人能进来,无人能出去,抛开其他一切不谈,倒真像个世外桃源。
  时间伴着风雪眨眼而逝,转眼便到腊月二十八。
  还有两天便是元旦了,往年这个时候村里人找就去县城置办年货,有条件的人家还会在院门外挂上两盏红通通的灯笼。
  今年都没什么动静,村里一片素白,少了一丝年味。
  本来他家也能挂上的,秦宁眼里闪过一抹遗憾。
  为了让院子看上去更喜庆些,秦宁专门剪了红绸,三小只帮忙一起系在院墙角落的葡萄藤上,远远看去很是喜庆。
  二十八是年前大扫除的日子。
  南溪村年前有清理宅院的习俗,平时注意不到的犄角旮旯着重清理,衣服也要清洗干净,象征着除旧迎新。
  沈家一大早就都起来了。
  早饭是坚果面包和稀粥,还有一碟子盐瓜菽。
  清淡不失美味,几人吃过早饭,就准备大扫除了。
  二毛和三毛报以极大的热忱,一人拿着一块沾湿的碎布,亮晶晶地看着秦宁等他分配任务。
  古墨书也一脸热切地看着秦宁。
  沈新想到房梁上的钱匣子,主动说道:“我先打扫各个屋子的棚顶,这样落灰也好一并清理。”
  秦宁要跟着沈新往主屋走,沈新制止了他,“我自己弄就行,你和他们玩会儿。”
  “好吧。”秦宁不情不愿地走了,不过几息就和古墨书一起下五子棋去了。
  沈新站在桌子上,举着扫把把斜坡房顶从左至右都扫了一遍,新建的房子没有岁月的痕迹,也没有多少灰尘。
  几人合力清理各个房间,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午饭是肉丝炒白菜,也不知道是哪个好人发明的,十几根肉丝炒了一大颗白菜,细细品才能吃到肉味。
  吃过饭,秦宁单独把沈新拉到主屋,纠结地问:“相公,元旦祭祀怎么办?家里没有香烛纸钱。”
  “让他们等等吧。”沈新说,“想必祖先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怪罪。”
  秦宁欲言又止,“那天地神灵的祭拜呢?今年还发生这样的事,我们是不是应该多备点祭礼。”
  沈新敲了一下他的脑门,“小小年纪,如此迷信。”
  秦宁双手悟了一下脑门,脸颊红红的,一脸疑惑地问:“什么是迷信?”
  沈新想到自己的穿书,一时之间也不确定了,他轻咳一声没回答,转移了话题,“那就摆点咱们酿的果酒,再做些五色米。”
  秦宁隐隐不同意:“会不会有点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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