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已经接近十二月中旬,还有十几日便是春节。
往年这个时候正是大家筹备年节热闹的时候,如今家家户户紧闭门户,没人走动。
整个南溪村只有野风的嚎叫声,大雪掩盖所有的声音,一片静谧。
秦宁站在窗前,一脸担忧:“都五天了,这雪一直都没有停的迹象。”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县城。”
三个孩子在围在木桌前,或坐或卧地玩着积木。
沈新拿石头打磨了一套围棋,他正坐在棋盘前自娱自乐,随口应道:“前几天还有人想出村去县里,但是还没走出一里地就回来了。”
“大雪茫茫,很难找准县城位置,我看短时间是出不去了。”
自己和自己下有点无聊了,沈新话锋一转,“想不想学下棋?”
秦宁面上无措,“我可以学吗?”
“当然了。”沈新微微一笑,“今日先教你一个简单的玩法,此法名为五子棋。”
沈新把五颗黑棋子摆成一条横线,示意道:
“只要有五颗棋子练成一条线就算行,横线竖线斜线皆可。”
他又把其中最边上的两颗黑子换成白子,说:“这样围堵避免对方成五子。”
秦宁犹豫着问,人直接坐在了沈新对面,“那我试试?”
沈新把棋子放回棋罐里:“好,你先下。”
棋子放在棋盘上发出叮咚的脆响,火盆上的水壶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油纸上凝结的白雾模糊了外面的景致。
两人下过一两盘,秦宁弄懂了五子棋的规则,逐渐找到了乐趣,神色越来越认真。
这次,秦宁刚放下棋子,就有些后悔,他咬了一下唇瓣,和沈新商量着:“这一子下错了,我能不能换个位置重新下?”
又开始撒娇了,沈新扫了他一眼,懒散的靠在椅背上,“可以。”
秦宁尝到了甜头,最后这棋盘下满了两人平局才结束,开始下一盘。
沈新一家安安静静,无人打扰地过了两天。
吃过早饭,秦浩又登门了,这次秦勇没来。
他似乎知道秦宁的不待见,只是站在院子里跟秦宁说话,秦宁一脸冷漠地站在堂屋门口。
秦浩低三下四地跟秦宁商量:“大哥哥能不能给我一点水?”
他红肿粗大的手指捧着个陶盆,依稀可见往日的白嫩,“村里水井冻住了,家里实在是没有水做饭了。”
二毛和三毛躲在秦宁身后暗中观察。
他家的水井还好好的,秦宁不由自主地看向沈新,又回过头来问:“村里的水井怎么会冻住?”
“不知道是谁打完水没把井盖住,里面的水全冻住了,村长正在想法子破冰。”
“你跟我来吧。”秦宁拿着木瓢从水缸里舀水,直至装了大半木盆才停手。
秦浩千恩万谢地走了,他回去的路上刚巧路过村中水井处。
水井旁边围着的人看见了,心中自有一番计较。
沈新皱了皱眉,村里人大都知道他家有水井,若是村中水井一直结冰打不了水,肯定会有人来要水。
麻烦。
沈新站起来,跟几人说:“我去水井那看看怎么回事。”
深深浅浅的脚印破坏了一地白雪,也减缓了压抑肃穆的气息。
七八个汉子围在井边抱着胳膊闲聊,连连咒骂冻井贼,双手来回搓着增加热量。
有骂人的力气,看来状态都挺好,没受连绵的大雪影响。
秋收时各家各户粮食和柴火都存有不少,冬日窝在家里不出门,和其他日子没什么区别。
沈新找到王承业,走到他旁边问:“王叔呢?”
王承业深呼一口气,白雾掩盖他疲累的神色,“我爹受不得冻,先回去了。”
沈新点点头,继续问:“有解决法子吗?”
王承业语气沉重:“找了几家烧三锅热水热水,等热水来了浇进去试试看能不能解冻。”
“好。”沈新问完便站在一旁,等待结果。
好在村民经验丰富,这法子也管用,一盆盆热水从井壁缓缓侵蚀融化冰块,直至冰水变成活水,冰井变成活井。
众人打了水各自散去,沈新回去绕到屋子后面的池塘,池塘上闪耀着透明光滑的冰层,他把冰面敲碎,方便氧气进入,又给池子换了活水才回家。
接下来几日,雪断断续续地下,忽大忽小一直没停。
室外的温度越来越低,估计已经到了零下二十多度。
经过一夜的时间,昨日碳火攒出来的热气消散的干干净净,屋子里温度比外头高不了多少。
沈新每日起来最先做的事就是烧炕,清理院子里和房顶上的积雪。
南溪河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有人尝试着凿破冰面捞鱼,没想到真的从河里捞上来两条鱼。
冰下面的河水日夜流动,总会有鱼游过来。
邻居闻到鱼香味,多问了几嘴,转天全村都知道了。
鱼肉也是肉,更何况在荤腥少见的农户,大家一一效仿,每日去往南溪河的人络绎不绝,河面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窟窿。
直至有两人因为冰窝子位置发生争执,一个人失足掉进河里,另一个人死死抓住了他的手,才捡回来一条小命。
众人才从狂热的心态里冷静下来。
沈新兴致盎然地听着秦宁跟他说这些南溪村的八卦轶事。
来福和王三柱各自来买了二十斤木炭,沈新也答应了。
天色越来越暗沉,低悬的云层仿佛要坠落下来,见不到一点阳光,天空一片死寂。
突然,低沉的轰鸣声似乎从极远的地方传来,雪花纷纷扬扬倾泻而出,形成大片大片的白幕。
雪花变成冰晶短促又急切地敲打着木窗,发出的噼里啪啦的沙沙声,映着阴风的尖锐的呼啸。
屋内鸦雀无声,似乎被暴风雪镇住了。
沈新站在窗前欣赏着难得一遇的暴风雪。
秦宁努力控制心中的不安,轻轻抓住沈新的衣角,低声问:“这是上天在发怒吗?是不是我们做错了什么?”
“当然不是。”沈新掀起一小块窗角,弯腰向外看。
冷风和雪花霎时涌入,刺的秦宁一哆嗦。
沈新往前站了站,又把右手伸向窗外,雪花密密麻麻打在手上带来一阵麻意,“这属于一种瑰丽的自然景象,名为暴风雪,是不是很漂亮?”
古墨书一向嘴巴很会奉承,这时也只是僵硬地露出一个微笑。
果然煞神就是与常人不同。
二毛想了半天,一本正经地回复:“看上去有点吓人,但仔细看有点漂亮。”
三毛瘪了瘪嘴,抱住秦宁的大腿,“哥哥,我有点害怕,晚上能跟你们一起睡吗?”
没等秦宁说话,沈新头也不回地替秦宁回道:“主屋炕小,塞不进你俩。”
三毛直愣愣地盯着沈新,一脸控诉,“大哥,骗人。”
他又不是没进过主屋,主屋的炕比厢房的大了一半不止。
秦宁心虚似的眨了眨眼。
轮到他表现的时候了,古墨书自觉开口:“不然我和二毛三毛一起住吧,我自己住也有点害怕,这样我们三个刚好做个伴,而且每日还能省些碳火。”
沈新没回,先问了二毛和三毛:“你俩什么想法?”
炕上宽大,住三个孩子绰绰有余。
二毛和三毛对视一眼,答应下来,“我愿意。”
三毛又噔噔跑到古墨书面前,拍了拍小胸脯,“墨书哥不怕,我保护你。”
古墨书故作一脸感动,“好三毛。”
风雪太大,看不清路,怕几个孩子单独回去有危险,沈新把二毛和三毛抱进西厢房,又帮古墨书把铺盖拿进去。
他拿了一篓木炭,在西厢房的灶口点上,一切收拾妥当才回去洗漱睡觉。
这天夜里,村中突然发出一前一后发出两声巨响,微弱的哭喊声被雪夜掩盖,除了四邻没有任何人发现。
托秦宁的福,第二日沈新也知道了事情原委。
昨夜有两户人家的房子塌了,一处是死了的王麻子的房子,久不住人有老鼠蚂蚁糟蹋房子,又没人打扫积雪,房子坍塌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另一处是赵老汉家三间连着的草房,这家人偷懒好几天没清理屋顶上的积雪,房子也不太坚固,双重因素之下,房子也塌了。
赵老汉和他妻子住主屋,当场就死了。
赵老汉的大儿子赵大河右腿也被砸断了,其他人运气好,受的都是轻伤,倒是不影响活动。
村长白日过来收拾烂摊子,看到这一幕焦心不已。
他严肃地跟大家说,今年天气异常,他怀疑有大雪灾,让大家早做防范。
众人心中泛起一点点涟漪,虽然心中怀疑村长话语真伪,但也纷纷回家清理房顶的积雪,动作更是比往日更加勤快了几分。
赵老汉家人昨夜先是着急忙慌找地住,第二日才想起来死了的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