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陆墨辰顶着程媛灼热的视线,喃喃开口:“我和母亲……长得很像吗?”
他出生的时候,母亲便死了。就连他自己,也背上了克母的名头,两世皆是如此。
后来,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陆墨辰得出了他母亲的形象——陆远景过去的宠妃。
仅此而已。
他上一世从未见过程媛。但如今有人告诉他,他的母亲是一个很好的姐姐,而他亦可从自己的脸上,窥见母亲的模样。
程媛坐在椅子上,遥遥地望着陆墨辰的脸庞,眼眶微红,就连声音也不似之前那般冷硬。她看着酷似她姐姐脸庞的人,心中不明有些苦涩,嘴边却努力地抬起一抹笑容:“很像。简直……一模一样。”
“姐姐比我长了三岁。”
“她的名字叫程姝。”
在程媛的话语中,楚黎非和陆墨辰逐渐了解到陆墨辰的母亲,也就是程姝,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程姝就如她的名字一般美好。她温柔有礼,举止大方,对程媛这个只比她小三岁的妹妹更是照顾有加。就连程父程母,也是对这个女儿满意得不得了。
相比起程姝,程媛的性子就要古怪得多。
她淘气、惯会撒娇,可偏偏程父程母不吃他这套,反而是程姝这个姐姐,特别宠溺她。
楚黎非和陆墨辰那天闯入的就是她幼时所住的的院子,那里并排放着的两个秋千,承载了程媛从童年到青春的大部分回忆。
程媛说起这些东西的时候,语气温和,没有了初见时争锋相对的锐利。
她说这两个秋千是程姝央了程父,在她的小院里打的。
一开始,程媛总是吵着要在院子里荡秋千。可是程父程母怕她顽皮,摔伤了自己,说什么也不同意。
于是,程媛便把主意打到了姐姐的身上。
程姝对她这个妹妹总是有求必应。
而她的话,在程父程母那总是管用的。
因此,才有了这两个并排的小秋千。
后来,就算程姝选秀进了宫,程媛还是会自己一个人坐在那个属于她的秋千上,一个人静静地荡着。
微风拂过她的脸庞,就好像她的姐姐还在她身边一样。
可她不曾想到,家中后来竟会出现如此大的变故。
在她12岁那年,一夜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天翻地覆。
一道旨意,要了她们全家人的命。
她本应该在那一天,与她的父母、家人一同死去。
官兵一个个穿着甲胄,手里的长刀流淌着鲜艳的红色。
程媛心里知道,这都是她家人的血。
而她也即将成为这刀下亡魂,与自己的家人血液交融,共赴黄泉。
只是在死前,她还有一夙愿未了。那就是她的姐姐——程姝。
她在闭上眼睛的前一刻,心里还在期盼着不要再与自己的姐姐相见了——起码那样,就能证明她的姐姐还活在人世。
正当这时,她的嬷嬷打晕了她,将自己的女儿与程媛对调。
程媛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窝在一口坛中。
她身上穿着的粗布衣裳磨得她皮肤微微发红。可当她爬出来一看,只有一地的鲜血,以及不远处穿着绫罗绸缎的“二小姐”。
她望着嬷嬷,心里五味杂陈。程家曾对嬷嬷有恩,可她没想到嬷嬷会用这样的法子来报恩。
官兵早就散了,可血腥味还是一阵阵地往程媛的鼻子里钻,使得她呕吐不止。
地上的那滩血肉,红黄交加,散发着阵阵恶臭,甚至有的生了蛆。
可这些,却都是她的至亲。
后来,程媛打听到她的姐姐因为意外怀了身孕,免遭一死,心里总算是宽慰了几分。
可没想到她当初临死前许的那个愿望,竟然一语成谶。
她的姐姐因为难产去世,而自己却隐姓埋名苟活于世。
而这一天,也恰恰是她的生辰。
她在她本应该最快乐的那一天迎来了最大的噩耗。
而昨日,正是程姝的忌日,所以她才会出现在程府,也就有了后面发生的一切。
程媛说到这,已经红了眼:“可这一切,明明就不是这样的!父亲他根本就没有做过那等谋逆的事,是有人故意陷害!”
程媛说到这,语气明显激动起来。
楚黎非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程媛闻言,深呼吸一口,正色道:“因为我亲眼见到了!是有人在奶奶大寿这天,乘着所有人不备,将盔甲送到了父亲的库房里!”
“王爷——”
正在这时,不久前被派去给钱铭传口信的小厮匆匆跑了回来,还带来了一个消息。
“钱大人说,齐老夫人怕是不行了!”
第45章
路上。
马车的速度很快, 难免颠簸起来。不过楚黎非和陆墨辰着急赶往齐府,就暂且将这难受的感觉忍了下来。
陆墨辰小心地掀开马车帘子的一角,街上的景色如潮水般迅速后退。
他回想起离开王府前问程媛的那个问题。
“你不恨我吗?”陆墨辰微微皱着眉头,眼神闪烁, 在与程媛擦肩而过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 问出了他纠结已久的问题, “是我导致了母亲难产而亡。你,不恨我吗?”
反倒是站在她面前的程媛听到这话莞尔一笑。
她提起她姐姐的时候神色总是柔和的。
她摇了摇头,定定地看着陆墨辰, 片刻后嘴边扬起一抹明媚的笑意,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不懂姐姐。”
“姐姐看着性子温柔,但骨子里说不定比我还倔。她不愿意的事情就算是死也不会去做。”
“所以, 你能出生一定是姐姐的决定。既然是姐姐的决定, 那我就不会反对。”
“姐姐希望你能诞生,那我就不会讨厌你。”
陆墨辰思索着程媛的这番话, 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希望他能诞生么……?
楚黎非见陆墨辰似乎有些走神, 随意问了一句:“怎么了?”
听到声音, 陆墨辰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两世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知道, 自己的出生是被期待着的。
人人都说他克死母亲,又被陆远景所不喜, 认为他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
现在他才知道,事情并不是这样的。
陆墨辰鼻尖一酸, 差点控制不住落下眼泪,他深吸一口气,眼尾还是微微有些泛红。
他迎上楚黎非关切的神色,摇摇头, 眉眼一弯:“没什么。只是想清楚了一些事。”
楚黎非看着陆墨辰,少年的眼神干净又温暖,如阳光一般。
确定了陆墨辰真的没什么事,楚黎非这才放心下来。他回头看向窗外的景色,心里估算着离齐府的距离:“收拾一下,我们快到了。”
齐府门口,楚黎非和陆墨辰的马车前脚刚到,钱铭的马车后脚也在路口停下。
三人下了车,楚黎非这才发现钱铭额头冒着汗,像是急匆匆赶来的样子。
楚黎非诧异挑眉,按理来说,秦王府和衙门距离齐府的距离是差不多的,更何况齐老夫人快不行的消息还是钱铭差人告诉他的,怎么说也应该是钱铭先到。
怎的现今慢他们一步不说,还如此匆忙?
莫非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还没等楚黎非问出声,钱铭从他们身后快步跟上来,道歉道:“让王爷和四皇子殿下久等了,还请王爷和四王子殿下恕罪。”
楚黎非摇摇头,示意他无碍:“钱大人可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事?”
钱铭摇头否认,继续解释道:“并非。下官来迟,是因为关于这案子的事。”
“昨日王爷和四皇子殿下前去程府调查,下官自然不好闲着。于是将程府和齐府这两桩案子的卷宗重新整理出来,拿出来细细比对一番。”
“昨日下官只是觉得其中似乎有什么蹊跷,可脑子里却只是有这种模糊的感觉,怎么都想不通其中的关窍所在。直到深夜——”
“下官睡前突发奇想,想要翻看下齐府的账本,看看能不能从这入手,找到些新思路。结果这一看,就发现了不对。”
原来钱铭自从前日下午离开齐府后,当晚又吩咐人将齐府的账本要过来,本想着若从其他地方实在查不出什么,就从这里入手。结果没想到,还真被他从中找出了不对。
“下官将齐府这几年的支出以及进账都查了一遍后,这才发现,齐福从半年前开始,每个月都多了一大笔支出,且数目金额还不小。”
钱铭说到这里的时候,眼里多了一分凝重:“而这每一笔的支出,都标注其出自一个叫做虹光阁的地方。”
“虹光阁?这不是京郊的一所拍卖行吗?”陆墨辰听到这儿,惊呼出声。
他上辈子登基后,在打击先太子陆墨麟的残党之时,才发现他们还有一个叫做虹光阁的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