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这个想法出现的一瞬间,钱铭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这是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想法。可这一刻,他的心底却没由来地涌上一股热意与莫名的信念,潜意识在疯狂地叫嚣,让他去相信自己的这个想法。
  齐福是在传递什么消息吗?
  钱敏抱胸,重新开始思考。
  而他的直觉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春。
  小春。
  这个字在他脑海中出现的一瞬间,钱铭感觉自己仿佛抓住了一瞬的灵光,但只要稍不注意,这抹灵光便会转瞬即逝,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匆匆冲出牢房,吩咐手下人替他将小春的户籍档案与几桩案子的卷宗重新要过来。
  可这会儿是深夜,户部除了几个值班的,一个能主事的人都没有。
  钱铭也不闲着,将自己已知的线索重新整合,一夜未曾阖眼,直到天明,才终于等来了小春的户籍档案。
  上面写着她原是金陵人士,出身于一家普通的农户,农户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才将她卖到了人牙子手上,几经辗转,最终来到齐府。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
  可正是因为太过完美无缺,才更加引起了钱铭的怀疑。
  一个农户出生的普通人家,有必要写得这么详细吗?生卒年月、何时卖到人牙子手上,在进齐府前的一应经历,在一张薄薄的纸上写了整整一页,一应俱全。
  就好像是故意写出来的,像是要给什么人看一样。
  而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钱铭摸着自己的下巴,凝眉,眼神逐渐凝固。
  皇后的母家,似乎正是金陵人士。
  说这是巧合的话,那未免也太巧了。
  而这时,下人传来消息,是仵作的检验结果。
  齐福的死因正是因为毒发,身上也没有其他的痕迹,基本可断定为自尽。
  与钱铭的推测一样。
  他摆摆手示意下人退下。
  通宵的倦意和与日俱增的压力突然如潮水般涌来,将钱铭压得几乎透不过齐来。
  齐福自尽,无论背后有没有隐情,可他的死亡已经是不争的事实。钱铭他怎样都会落得一个看管不当的罪名。而齐福的身亡,他又要如何向楚黎非和陆墨辰交代呢?
  “唉。”
  这已经是钱铭今天不知道叹的多少个气了。印象中,他今天似乎一直都在叹气。
  他摇摇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案子上。
  可惜事与愿违,门外响起的脚步声又重新扰乱了他的思绪。
  是张卿济。
  看到钱铭不修边幅的模样以及眼下的一大片青黑,他挑衅般地向钱铭投去了一个视线。
  钱铭刚抬头,就透过开着的窗户,精准地接收到了这个不太友善的笑容,莫名感觉怒火中烧。
  他做出了一个他平日里决计是做不出来的举动。
  他大步流星,一路走至张卿济身前,眉毛竖起,竟是一把扯住了张卿济的领子。
  或许是通宵让他无所释放的压力在见到张卿济挑衅的瞬间被点燃,那种魂在天上乱飘的感觉使得钱铭一时之间甚至忘记了礼仪尊卑,径直朝着张卿济怒吼道::“齐福的死——是不是你干的!”
  张卿济显然没有想到钱铭会做出这种出格的举动,明显被吓了一跳,直到狱卒将钱铭拉开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张卿济拍了拍衣服上莫须有的灰尘,将衣服整理整齐,这才重新看向钱铭,冷哼一声:“我要是你,就不会将时间浪费在这种地方。”
  “怎么,现在钱大人办案都不讲究证据了?空口白牙便想治人的罪?当真是可笑!要不要我向陛下参你一本,让你重新学学怎么办案!省的误了我们刑部的名声,这传出去,要让人笑掉大牙不可。”
  钱铭仿佛宿醉的人找回了意识,气得涨红了脸。
  “不过嘛……”张卿济语气一转,眼神阴恻恻的,像是一条毒蛇一样紧紧缠住钱铭:“或许钱大人都等不到这一天了。”
  “一桩如此简单的案子竟然需要查这么多天,钱大人可有查到什么?只怕是陛下先厌弃了你,也轮不到我出手了。”
  “桀桀桀桀桀!”
  看到钱铭愣住,张卿济好好地欣赏了一番之后,才心满意足地离开。走之前还不忘留下“切”的一声,就好像撞见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而钱铭愣住,并不是为了其他。而是张卿济的话,给了他不小的启发。
  治罪……
  这罪名,不就现有一个吗?
  这回他说不定真的要好好谢过张卿济一番,若不是他,自己一时之间还真的拿小春毫无办法呢。
  回到屋子,钱铭提笔,在纸上唰唰写了起来。
  再稍微梳洗打理一番,这样一来,也就耽搁了时间。
  而站在他们身后,原本一直默不作声的吕英在听完他们说的话之后,眼神倏地一亮,语气似乎都欢快了几分:“你们是说,齐福死了?”
  第58章
  钱铭这才惊诧地将视线投向了楚黎非与陆墨辰身后那个站着一直默不作声、存在感极低的女子。
  他顿了顿, 似乎是对吕英语气中隐约透露出来的欢快有些摸不着头脑。而且在他的印象中,吕英并不是一个会主动开口找话题的人。
  所以钱铭的语气明显带了几分迟疑与试探:“啊……对的,还请夫人节哀。”
  虽然他瞧着吕英脸上似是半点不高兴的表情也无。
  吕英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僵硬地点了点头。
  楚黎非则是眼尖地瞧见了吕英原本紧紧握住门框的手, 在得到钱铭回答的一瞬间, 就这么松了开来,滑落至身畔。像是卸下所有防备,让人可以窥见她疯狂下那平静的内里。
  不过他并没有多言。
  一个素日里沉默寡言的人想要主动开口说话, 在此之前一定做了不少的心理建设。吕英刚刚的动作也很好地反映了这一点,想必她的内心现在还是有着不小的压力的。
  因此现在明显不是一个问话的好时机。
  况且既然钱铭到了,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钱铭的想法与楚黎非一致, 两人对视一眼, 想法尽在不言中。
  很快,一批身着深色官服的人如潮水般涌进了这小小的院子,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院子的主屋以及书房。
  照理来说, 吕英身为齐福的正妻, 她自然也不能摆脱嫌疑。可结合这几日来所调查到的情况,以及不知出何原因, 吕英并未与齐福住在一个屋子内,所以她以及她所住的这间屋子的调查优先级反而被降到了后面。
  几人一路铺开, 手脚麻利,各司其职, 很快楚黎非三人就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一阵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而这时,吕英的手紧紧地揪住了心口的衣服,眼神中闪烁过纠结与迷茫,眉宇间微微蹙起, 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似乎心中很是挣扎。
  陆墨辰不动声色地拿肩撞了撞楚黎非示意,得到后者点头示意知道的讯息后悄然往前走了一步,站到楚黎非身侧,用仅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询问:
  “皇叔,吕英她,真的没问题吗?”
  言下之意就是他认为吕英作为齐福的妻子,必然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而吕英现在这副模样,很明显她还有事瞒着他们。
  前世成为皇帝的这几年,陆墨辰与每一个皇帝一样,都学会了多疑。不过与这些人不一样的是,他的内心深处仍还存有一方净土,愿意毫无保留地向楚黎非袒露,同时相信他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
  搜查差不多到了尾声,楚黎非看见原本在屋子中忙碌的人影排成一列鱼贯而出,眼神一凛:“她是有问题——
  但我并不认为她与我们站在了对立面。再等等吧。”
  “好,我相信皇叔。”
  一旁的钱铭则是赶忙走上前去询问搜索的情况,很可惜,为首的那名衙役沉默地低着头,对钱铭摇摇头。
  一无所获。
  钱铭也沉默片刻,随后将视线转向楚黎非,询问他的意见。
  “走吧。还剩不到一天的时间。我们再从别的地方入手,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证据吧。”
  楚黎非叹口气,用余光悄悄瞥视着吕英的一举一动,随后状似不经意间开口询问道:“说起来,我要你调查的那桩案子如何了?”
  “您是说——”钱铭接收到楚黎非的眼神,立马心领神会,装出一副堪堪反应过来的模样:“东海吕氏夫妇意外溺毙的那桩案子……?”
  与楚黎非预料的分毫不差,吕英在听到“吕氏夫妇”四个字的时候,眼神倏然一亮,原本的犹豫与怯懦一扫而空,唯余满腔的不甘与怒火。
  “你们……在调查我父母的那桩案子?”
  一道略显沙哑,但满怀希冀的声音突然在三人背后响起。
  楚黎非脚步一顿,嘴边勾起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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