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刘斌嘴唇抖了抖,吐出了一个字:“有。”
其他人还能是谁?当然是林智民。
早前刘斌就已经承认,是他在发生口角后,亲手将林智民推下了山岗,他同时承认,当时他已第一时间爬下陡崖,去寻找林智民。
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找到林智民的影子,陡崖下也只有一滩新鲜的血迹,受了伤的人却不知所踪。
“所以我不敢回家,也不敢告诉别人,我,我一直在山里找他,找了三天,也没找到。”刘斌懊恼道,“我不想害他,我当时真的是失手,我也不知道他会摔死。”
“他摔死了?”郁春明一皱眉。
刘斌点点头:“第三天,我实在没忍住,回了驾校,然后我就在,就在休息室里,看到了他,不对,是看到了他的……尸体。”
郁春明眼微眯:“你确定他当时已经死了?”
“我确定!”刘斌口角发干,他费力地往下咽了咽,说道,“当时老林身上全是伤,我,我吓得不行,上去摸他脖子,凉得一点人气儿都没。”
“那你雇主呢?他为何会跟林智民的尸体同时出现在休息里?你又是怎么判断出,你见到的人就是在社交平台上雇佣你的网友?”郁春明问道。
刘斌支吾着回答:“是他……应该是他,但我之前也没过,他说他是,那他应该就是。”
“既然这样,那你描述一下他的体貌特征。”郁春明说道。
刘斌思索了一下,回答:“体貌特征……我看着那人个儿挺猛,应该得有一米八五以上,比我高了不止一头。身材,身材也壮,膀子蛮粗。不过,我没见着脸,他挡得特严实。而且我觉得,他年龄应该不小了。”
“你为啥觉得他年龄不小了?”关尧不解。
“听声音嘛,”刘斌解释道,“老烟嗓,说话的口气啥的……不像年轻人。”
“那他为啥搁那儿啊?”关尧又问。
“他……”刘斌自己也说不清,“他给我讲,是他在山崖底下发现的老林,然后好心把人背出来求救,结果还没走出山呢,老林就已经咽气了,所以他一直搁驾校里等我……”
这话不像撒谎,很显然,刘斌并不清楚那间休息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然,与此同时,他的供词也证实了一点——真正害死林智民的人,就是那个雇主。
于是,关尧问道:“他等你干啥?”
刘斌的肩膀一缩,眼中隐含泪光:“他说,老林是我被我害死的。他雇我调查时,压根没让我出手伤他,现在老林因为我死了,万一公家追查起来,查到他头上,那原本要给我的钱……就给不了了。”
“然后呢?你雇主提了啥条件?”关尧接着问。
刘斌再也忍不住眼泪了,他泣不成声道:“那人让我,让我把老林的尸体处理掉,只要不被人发现,我就能拿到钱。他还跟我说,事成之后在驾校见面,可我去了那么多次,他都不在……”
按照刘斌的说法,在他踩着“雇主”和林智民的脚印走进休息室时,林智民就已经咽气了。这个可怜人浑身是伤,衣服上沾满了血迹,屋里却很干净,因此刘斌也无法判断,那些伤到底是不是跌落山崖造成的。但不管怎么说,林智民确确实实已经死掉了。
既然林智民死掉了,两人又不想被人发现,那就只能毁尸灭迹。而为了钱,刘斌不得不遵从“雇主”的要求,亲手处理林智民的尸体。
那么,他该如何处理呢?
“我知道磨盘山上,有一座废弃瞭望塔,当年我在木业二厂管钥匙的时候,那座塔只有我能打开。后来二厂倒了,塔也废了,钥匙……还留在我这里。”刘斌小声道,“所以,那天夜里,我就趁着小霞和双喜都睡了,偷偷溜回家,把我放在家里仓房后头的钥匙盒拿走了,准备把老林……就留在那座塔里。但谁能想到,谁能想到……”
谁能想到,吃人的熊瞎子出现了。
磨盘山上不常有猛兽,此地最早能找到的“野兽伤人案”得一直追溯到八、九十年前的县志上,因此刘斌也没想过,林智民身上那浓重的血腥味会吸引来金阿林山深处的野狼和棕熊。
那一夜,他费劲浑身力气,用一辆板车,将林智民的尸体拖进了磨盘山上的那座废弃瞭望塔。然后,又仔仔细细地关了门、上了锁。
刘斌清楚,那座塔,没有人会轻易涉足,就连例行巡查的护林员都不曾进过里面。或许,直到林智民已腐化成了一副骨架,也不会被发现。
但就在第二天早晨,当刘斌重回瞭望塔,再次检查一遍他的“作案现场”时,瞭望塔下的场景却给了他迎头一击。
——原本被锁在塔中的尸体成了一地支离破碎的骨肉,连那扇只有他能打开的门,都被猛兽拍碎了。
“可能是狼,也没准是熊瞎子,我,我是真的被吓了一跳,”刘斌颤巍巍地说道,“地上铺的全是连皮带筋的骨头,肠子啥的已经被吃干净了,脑袋也碎了一半,一看就是……就是熊瞎子整的,我,我真是……”
刘斌说不下去了,他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不难推测,在看到这满地惨状之后,刘斌又做了什么。
他前半辈子没干过坏事,自然也不懂该如何掩盖踪迹,因此他只会徒劳地将那些碎尸碎衣收整好,然后将地上一些烂在枯叶底下和泥壤中的腐肉翻进土里。
可是刘斌没想到,熊瞎子不是人,谁也控制不了它的行迹,而地上的碎尸也并非全部,那些被野兽带去护林员驻站小屋后的骨骼与上皮组织、那只藏在栈道草丛中的断手,最终还是将这一切带到了众人的视野里。
关尧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敲了敲桌子,强迫刘斌抬起头:“所以,是你把那些碎尸转移进了这家烤肉店后厨外的泔水桶里?”
刘斌哆嗦着回答:“是,是我,我实在没办法了,只能这样整。我寻思着,他们头一晚的垃圾,第二天肯定得处理掉,可是这,这……”
“老板当天压根没有开门营业,因为头一晚老家出事,闭店了。”关尧说道。
刘斌张了张嘴,目光呆滞地看着对面审问他的两人。
“行了,我们已经把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你把你转运尸体使用的板车以及相关工具的存放地点写下来,我们今天就到此结束。”说完,关尧拿过新出的口供记录表,起身就要让人递进去给刘斌签字。
但就在这时,郁春明忽然从衣服内兜中抽出了一张照片,他将那张照片举到了刘斌的面前:“这个人,看着像你的雇主吗?”
刘斌一愣,脑中还是空白,嘴里已先说出了话:“好像是他……”
“啥玩意儿?”关尧的脸色瞬间变了,他转身就要去拿郁春明手中的那张照片,可郁春明只给人看一眼,转手便重新塞回了自己的兜里。
等关尧再扭头,刘斌已在看守所警察的帮助下,签完了口供记录表。
走出看守所时,两人谁都没说话,直至坐上车,关尧一路开出三里地后,他才猛地一踩脚刹,带着郁春明停在了路边。
“怎么了?”郁春明平静地问道。
关尧侧过身看他:“刚刚你给刘斌认的是啥玩意儿?”
“一个人。”郁春明回答。
“啥人?”关尧凛声质问。
“嫌疑人。”郁春明大大方方地说,“我怀疑,本案的嫌疑人和松兰6·13碎尸案的嫌疑人易军高度相似,不可以吗?”
“那为啥要在口供记录表已经填写完毕后问?”关尧被郁春明恬不知耻的样子气得笑出了声,“郁警官昨晚还在指责我不按规矩办事,今早自己就开始违反纪律了?你倒是说说,是在那破事儿上坏规矩严重,还是你刚刚办的那事严重?”
郁春明泰然回答:“目前没有确凿证据能证明两个案子有关,韩忱在上面压着,我也申请不了并案调查,他更不会允许我拿上个案子的嫌疑人影像去问这个案子的嫌疑人。”
“你也知道人韩副组长不会同意啊?”关尧呵笑道,“我以为你不知道呢。”
郁春明有些无奈,他就要从兜里掏出那张照片给关尧看:“因为上个案子的嫌疑人确实与刘斌口中的那个雇主……”
“别给我,我不看,我不想违反纪律。”关尧一抬手,一板正经道,“你自己收着,然后根据刘斌的口供和脚印测算出的体态样貌,自己去比对,好吗?以后这样的事,别再拉上我了。”
郁春明手一顿,把照片重新放了回去,接着,在沉默片刻后,他重新开口道:“对不起。”
关尧边发动车子,边回敬他:“别,我可受不起。”
郁春明看着身边的人,似乎想要解释什么,但最终,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两人一路无话,等到回了林场派出所,仍旧无话。
孟长青一眼看出了问题,他好死不死地凑上去打听:“师父,你又和郁警官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