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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是吗?”郁春明漫不经心地回道,“真正喜欢上一个人,是会控制不住地想他、看他、往他身边凑的,不管这个人是结了婚还是生了孩子,生理上的反应是你想藏也藏不住的,关大队长难道不懂吗?”
  关尧确实不懂。
  尽管在谈没谈过恋爱这件事上,他并没有撒谎,可有没有爱过一个人,关尧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他见过李小田早年追媳妇追得要死要活,见过舒文和前夫离婚时闹得鸡飞狗跳,也见过方旺跟他老婆从发小一路走进婚姻殿堂。可这些或感天动地、或柴米油盐的爱情他都没经历过,或者说,就算是经历了,他也没什么体会。
  几年前,王尊给他介绍了一个小学女老师,教音乐的,性格敞亮,人也漂亮。关尧不咸不淡地跟人家处了半年,到最后也没弄明白这恋爱到底该怎么谈,这女人他到底该怎么爱。
  因为,他从不会控制不住地想人家、看人家,更不会情不自禁地往人家身边凑,他的脑子里,压根就没人家。
  所以,他确实不懂。
  郁春明见关尧陷入了沉思,不由觉得好笑,他揶揄道:“关警官今年芳龄啊?居然还能在这种事儿上迷茫。”
  关尧老脸一红,他忍不住瞪了一眼郁春明,出言回敬道:“是你理论太歪,啥叫控制不住想她、看她、往她身边凑就是爱她?你搁医院躺着那会儿,我还控制不住想你呢,我也爱上你了呗。”
  好了,这下换郁春明愣怔不动了。
  第33章
  坐在林场派出所的食堂里,郁春明一动不动地盯着关尧埋头吃饭,随后,他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你很饿吗?”
  关尧一诧:“我中午没吃饭,我当然饿。”
  说完,他又不解地看着郁春明:“你刚不是说你饿吗?这会儿又不饿了?”
  郁春明烦躁得只想抽支烟。
  “赶紧吧你,坐在这儿下神呢?”关尧扫了一眼他面前的饭盒,“这也没芹菜和葱啊?”
  郁春明正想回话,李小田恰在这时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他叫道:“11区杨桥那边有人要跳河自杀,快来个人跟我一起出警。”
  关尧立即站起身,抓起腰带就准备走。可与此同时,他放在一旁的手机跟着响了起来。
  “是韩忱,要开会,说是三矿家属院的痕迹检测发现新线索了。”关尧一顿。
  郁春明没有推拒,他接过关尧的腰带,又拎起了关尧搭在椅子背上的警服:“我去吧。”
  李小田懒得在这种时候挑三拣四,他着急地招手道:“快快快。”
  11区杨桥,离林场派出所不远,离木业二厂的旧址也不远,那里正是宁聂里齐河分叉的地方。眼下刚进入十月份,河面还没上冻,但连续几日入夜后的零下天,已让那河水冷得凛冽刺骨。
  几人刚一下警车,就被城郊迎面而来的寒风扑了一身。
  郁春明裹紧了警服,跟着李小田拨开人群,挤到河边,可还没走到近前,就听见远处一声尖叫。
  “退后,你们都退后!”是个女人在喊。
  先一步赶到此地的舒文站在最前面,试图让她平复下来:“没事儿,我们退后,我们退后,你待在那别动,好不好?”
  这话温和平缓,令原本情绪激动的女子慢慢安静了下来。
  这时,郁春明才看到,那不止是个女子,还是个怀里抱着婴儿的女子。
  北国边境的深秋天里,零摄氏度的寒风中,一个怀里抱着婴儿的女子正坐在桥墩子上,双目无神地盯着脚下向远方流淌的冰凉河水。
  没人知道她到底怎么了,但当郁春明对上那双无望的眼睛时,他忽然庆幸,此刻站在这里的人,不是关尧。
  “都往后窜一窜。”李小田挥赶起围观的群众,“别搁这儿看热闹了,该上哪儿去上哪儿去。”
  这时,后面有人叫道:“她家里来人了!”
  说着话,一个中年男子已着急忙慌地挤了过来,他穿得单薄,一看便知是刚一收到消息就出了门。
  “你是她啥人?”郁春明问道。
  这男子双眼通红,声音发颤:“老闺女,那是我家老闺女……”
  舒文见此,立即扬声冲那坐在桥墩子上的年轻女人叫道:“丫头你快看看,你爸爸都来了!”
  这时,不知是不是受到了惊吓,原本趴在母亲怀里酣睡的婴儿忽然醒了,“哇”的一下哭出了声。
  站在岸上的中年男人也跟着抹起了眼泪:“都怪我不好,都怪我不好,都怪我早上说话说重了,这可咋办?警察同志,这可咋办?”
  郁春明皱了皱眉:“你家女婿人呢?”
  “女婿……”当事人的父亲神色一暗,小声说道,“在外地呢。”
  “啥玩意儿在外地呢?出这么大事儿赶紧喊回来啊!”李小田撸了撸袖子,指挥郁春明道,“赶紧整条船去,她身上都湿透了,再不拉起来,过会儿人就该冻出问题了。”
  正巧说着话,消防也赶到了近前,郁春明和李小田不敢再耽搁下去了,两人一起绕去杨桥另一侧,跟着消防一起给皮划子充气、绑绳,准备从那女子的背后过去,把人救下。
  远远地看着舒文在前面苦口婆心,李小田直摇头:“还抱着个孩子,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孩子想想。”
  郁春明没接这话,他莫名说道:“扎木儿太冷了,冬天的时候出太阳的日子又短,人的精神就容易出现问题。”
  李小田眼睛一斜:“这叫啥话?那我咋不出问题呢?”
  郁春明把救生衣丢到了他的怀里,然后越过这人上了皮划子:“一会儿得小心那个孩子,万一一个不留神,她脱手了,那就麻烦了。”
  宁聂里齐河的河岔子水流不算急,但表面之下暗流众多,大人还好,就算落水了,起码能挣扎几下。可那年轻女子怀里的婴儿看起来还不到半岁,若是就这么掉下去了,河水冰凉,谁能保证安全?
  一行人都忧心忡忡,好不容易等消防将绳子固定好,皮划子下了水,这才慢慢地向河中心的桥墩子驶去。
  杨桥上,还有两个消防准备挂着安全绳降下,以备不时之需。
  但就在这看似准备万全的时刻,那女子的精神突然崩溃了。
  “我说了我要离婚,你为啥不让我离?”她哭着叫道。
  站在岸上的父亲急得直跺脚:“离!咋不让你离,你坐那别动,好好待着,等回来了,你要干啥就干啥!”
  年轻的母亲充耳不闻,她眼神空洞地看着窝在自己怀里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喃喃自语道:“你咋长这么丑呢?你为啥一直哭呢?我带着你一起死,可就算是解脱了。”
  皮划子已经离得很近了,坐在最前面的李小田把这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他顿时一阵毛骨悚然,脱口就说:“这叫啥话?好歹也是当妈的,那不是你孩子吗?”
  这话让坐在桥墩子上的女人一惊,身体猛地颤抖了起来。
  “李小田!”郁春明一把拉开他,起身上前就要越过皮划子和桥墩中间的那片河面,去抓这几乎要跌入水中的女人。
  她是赤着脚从浅滩处一路淌着水过来的,在涨水并被人发现前,已不知在这桥墩子上坐了多久。此时,她浑身冰凉,没在河水里的双脚早就冻得青紫,怀里的婴孩也哭声减弱,若是再不把人拉上去,恐怕就要母子俱亡了。
  可很显然,这位年轻的母亲一点也不想活,她见郁春明要伸手来抓自己,当即往下一沉,抱着孩子摔进了河水之中。
  扑通!就是一声巨响。
  “闺女啊!”站在岸上的父亲失声大叫。
  而就是这时,郁春明看准了机会,他一手拉着皮划子上的握把,一手探出,精准地抓住了那女子的胳膊。
  可绝境中的人力气极大,她是打定了主意要死,竟在水里挣动了起来。这一挣动不好,直接把郁春明也拉进了水里。
  扑通!又是一声巨响。
  李小田低骂一声,跟着消防一个跃步上前,跳到了桥墩子上,弯腰把那呛了好几口水的孩子捞了上来。而另一边,郁春明已快要被不断挣动的女人拖进水底里了。
  “快,快把他俩拉起来!”李小田吼道。
  郁春明在东北生活了三十多年,无数个冰天雪地让他早已适应了这样的气候,可是当跌入水中、当冰冷的河水灌入鼻腔时,他才算是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切骨之寒。
  “你知道那水里有多冷吗?”许多许多年前,江敏曾坐在家里暖气片下的小板凳上,抽着烟问道。
  她喝得有些醉了,俏丽的脸颊上映晕出两团粉红,看起来漂亮极了。
  可她身下那刚挨过一顿毒打的孩子却觉得这张脸实在可怖,他不敢抬头,只敢抱着双膝缩在江敏腿边,愣愣地盯着脚下那片乌糟糟的地砖。
  很快,江敏抽完了这支烟,她像唱歌似的,悠扬说道:“跌进九月末的河水,就像是有一万根针扎在身上,那么冷,那么疼,可你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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