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完,郁春明在心里道,这回,连个先道歉的人都不会有了。
果不其然,下午刚过三点,关尧顶着一脑门子的怨气回了医院,他先是紧锁着眉研究了半天郁春明的检查单,又拉着医生追问了许多郁春明认为他压根不会知道的事,这才在孟长青好奇的目光下,开口说道:“所长了解完经过,让李小田回家反省去了。”
“把小田哥的职也停了?”孟长青一惊。
关尧含糊地一点头,坐到了郁春明的床边:“你右后肩下有一处爆炸碎片轻微移位了。”
郁春明也一惊:“你咋知道我那里有枚爆炸碎片?”
关尧又看了一眼监护器:“你的血氧一直都这么低吗?咋不上95?”
“是,是汪老师告诉你的?”郁春明心底一凉,不知汪梦还给关尧讲了什么。
关尧却已起身去呼唤护士了,他按了半天床头响铃,在发现此物已坏后便开始指挥孟长青:“该换药了,顺便让护士来看看他血氧。”
孟长青如处梦中,依旧一脸怔然地坐着。
郁春明仍在追问:“汪老师还告诉你啥了?”
关尧这回讲了实话,他说:“就这些,没有其他的了。”
第37章
就这些,没有其他了,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都是流言蜚语,我相信你不会做出那种事。
关尧的话其实没说完。
郁春明缓慢地移开了自己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我的伤都好了,你不用操心。”
“都好了你能在这儿躺着?”关尧提声说道,“少逞能了,就你之前连轴转那劲儿,要不了多长时间就得再出问题,正好,这回你就老实搁医院里头待着,别再急着往外窜了。”
“我不想住院。”郁春明的“倔驴脾气”再一次发挥了作用,“我闻着医院里面的味儿就永远都好不了。”
关尧却一下子洞穿了这人的真实内心,他一笑,故意问道:“你不乐意住院,是不想再见王队长吧?”
郁春明神色一凝,没有掩饰自己被关尧一语道破的真相。
“你师父对你真挺好的,”关尧瞅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孟长青,说道,“要换成是我徒弟,我才不会又是退票又是改签,熬大夜飞去跟前慰问呢。”
“师父……”孟长青弱弱地叫了一声。
关尧接着说:“再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就算是之前骂你骂得再难听,那也是带你入行当警察的人,你见他跟见了仇人似的,像话吗?”
“那又怎样?”郁春明漠然道,“当年我被分到他手下做徒弟的时候,他给上级打了十张报告,就为了把我赶走。王臻从一开始就看不上我,他做我师父,是迫不得已。去年,他终于有机会甩开我了,所以毫不犹豫地帮我认下了一个根本不属于我的错。关尧,你要是想去他手下当刑警就去,不用在我面前给他说好听话。”
“我啥时候说我要去他手下当刑警了?”关尧立即否认道。
孟长青瞪圆了眼睛,一时被突然塞进嘴里的八卦惊得阵脚大乱,他先是想问郁春明,王臻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忽然听关尧提起“高升”之事,顿时又把前一个问题抛到脑后了。
“师父,你要去松兰当刑警?”孟长青仿佛是被不负责任父母遗弃的子女一般,慌张失色地问,“师父,你不要我了吗?”
关尧心累且疲惫,他一指门外:“我让你去找护士,你咋还搁着下大神呢?”
孟长青一激灵,忙不迭地走了。
见他走了,关尧方才接着刚刚的话往下说道:“我不是想给王队长说好听话,也没有答应他明年调去松兰,我只是想让你在医院好好待着。”
“我待够了,我想走。”郁春明油盐不进。
关尧深吸了一口气,迫不得已,再一次做了窝囊“领导”,他沉默地看着护士更换了新的液体,又沉默地看着郁春明的血氧轻轻地上升到了97,然后非常不情愿地说:“挂完这瓶再论其他。”
郁春明一扬眉,悠悠地抬起了嘴角。
关尧憋了口窝囊气没处撒,眼看着谁都觉得碍事,而孟长青却还偏偏不长眼,非要往他师父的枪口上撞。
只见这小孩回来后就蹲在郁春明的床前,跃跃欲试道:“郁警官,你身上的伤到底是咋回事?昨天我师父脱你衣服的时候,我看你后背和右胳膊上全是伤疤。”
“你师父脱我衣服?”郁春明反问。
关尧登时老脸一红,他不等孟长青回答,就在一旁大声解释道:“你当时都烧晕了,身上的衣服被汗浸得透湿,我不得给你换一件儿啊?”
说完,他又开始训斥孟长青:“你还搁这儿凑啥热闹?回去工作!”
孟长青倒从这话中听出了古怪来,这小孩有时脑子过于迟钝,有时脑子又过于灵光,此时听关尧这么说,忽然犯起了嘀咕:“师父,你跟郁警官都是老爷们儿,换件衣服你紧张啥?”
关尧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他眼神一飘,转头开始整理一点也不乱的活动桌板:“我是怕郁警官觉得尴尬。”
郁春明温和一笑:“我不尴尬。”
谁尴尬谁知道。
关尧只觉自己耳根发烫,头皮发紧,他想不通这到底是什么反应,毕竟昨晚脱郁春明的衣服时还不是这样,为什么偏偏在听完郁春明说了那句话后,自己就跟着变了样?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郁警官郁警官,你还没说你身上的伤疤到底是咋回事呢?”好在是孟长青的“灵光一现”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转瞬就把自己师父的不对劲忘到了一边,转而继续追问起伤疤的事,他拽了拽郁春明的袖子,压低了声音问道,“郁警官,你是不是执行过啥秘密任务?”
郁春明笑了笑:“哪来那么多秘密任务?你们小孩子就爱异想天开。”
孟长青瘪了瘪嘴。
“去年六月份,我还在松兰那会儿,有一个案子,因为处理失误,遇上爆炸了。”郁春明并不打算回避,他坦诚地回答,“因为躲避不及时,离爆炸源又近,所以被不少爆速飞行的碎片击中了。我算幸运,捡回了一条命,但我的一些同事……就不如我幸运了。当时我手底下有个实习警员,和你差不多大,天天嚷嚷着要拜我做师父,我一直拖着,还骗他说破了那个案子就答应他,结果……”
郁春明的声音很轻,他说道:“结果,因为那场爆炸,他伤到了神经中枢,虽然保住了性命,但能醒来的几率微乎其微。”
孟长青眨了眨眼睛,半晌没说话。
关尧站在一旁,也忍不住看向了郁春明那苍白而又平静的侧脸。
但这事于他而言似乎已完全过去,郁春明的神色间不见悲伤,只有一股淡淡的唏嘘:“所以你看,办大案也没啥好的,到最后,落了个生不如死的结局。”
这话似乎是在讲给孟长青听,又似乎,是在讲给默不作声的关尧听。
不过郁春明并没有点明其意,他一笑,说道:“行了,你也别在我这里磨蹭了,早上王副所排班不是排了你明天去千金坪巡视蹲点吗?今天早点回去歇着吧。”
孟长青乖乖地应下了,他觑了一眼关尧的脸色,小声说道:“师父,那我回去了。”
关尧一摆手,仍是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郁春明见此,故意等着孟长青走了后说道:“关警官这是在……心疼我吗?”
“啥?”关尧被这话震得仿佛灵魂出窍,他一脸愕然,“你说啥?”
“没啥,”郁春明往后一靠,闭上了有些发酸的眼睛,他任由自己陷进枕头里,留关尧一个人在那胡思乱想,“这瓶液体啥时候滴完?”
“啊,这,这估计得一个小时。”关尧一边恍惚,一边回答。
“正好,”郁春明很满意,“等我滴完,王臻也不会下班。”
关尧无暇深究郁春明和他的师父王臻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龃龉,因为此时此刻,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已重新回到了昨夜郁春明的那句话上。他开始反思过去的种种,等反思完过去的种种,便又开始检索目前的一切,等完成所有,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郁春明到底为什么会把他喜欢男人这事告诉自己?
一旦发现这才是要紧之处,关尧顿时坐不住了。
直到这日傍晚,关尧拎着行李把他大外甥女关宁送去集合时,精神仍旧有些恍惚,引得关宁都忍不住问道:“舅,你咋了?”
关尧神魂短暂归位:“啥咋了?人家老师都催了,你抓紧时间拎着行李上车,别不赶趟了。”
关宁站着不动:“舅,你是不是恋爱了?”
“我恋爱?”关尧太阳穴一跳。
“心神不宁,坐立不安,跟我说话的时候还左顾右盼,老舅,你肯定有心上人了。”今年年方十六的少女关宁满面春风道,“给你外甥女我说说呗,我给你出出主意,帮你追人。”
“哎哟我天,”关尧被关宁一番话拉得神魂归位,他摆了摆手,“您赶紧古德拜吧,净整这没溜的事儿,还出主意,你是啥感情专家吗?你还要给我出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