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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关尧一言不发。
  孟长青就见他敲键盘敲得十指翻飞,不出半分钟,就从系统中调出了郁春明的电子档案。
  “师父,你查郁警官干啥?”孟长青大为疑惑。
  毕竟,电子档案这东西,在郁春明入职的时候就已经被林场派出所的众人参观了一个遍,里面有什么没有什么,一传十十传百,大家基本都一清二楚。所以,关尧为什么会突然查这玩意儿?
  “郁春明生日是几号?”屏幕上的圆圈还在旋转,关尧就已等不及地问道。
  孟长青愣了愣,然后摇起了头:“我不清楚。”
  关尧又问:“之前郁春明是不是跟你们说过,他也是幺零三林场的人?”
  这回,孟长青立刻应了:“对,郁警官是说过这个。”
  关尧深吸了一口气,双眼竟隐隐有些发红。
  “师父……”孟长青吃了一惊,“你咋了?”
  “没事。”关尧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我就是想知道他……”
  啪!郁春明身穿藏蓝色常服的证件照出现在了屏幕上,紧接着,下面个人信息的第一行就映着几个数字:3月5日。
  “3月5日……”关尧的心蓦然一沉。
  “3月5日啊,那还早着呢,师父你难道急着给郁警官过生日吗?”孟长青呆头呆脑地问道。
  关尧缓缓地坐在了椅子上,此时此刻,他方才意识到刚刚自己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他怀疑,郁春明就是江心。
  这样的念头并非无中生有,从市分局到林场派出所的这一路上,关尧已一遍又一遍地进行了“详细推演”。
  ——江敏的相册中,有一张她与一位像极了郁镇山的男人的合影,背景正是松兰城郊的坠日原,江敏称,那个男人便是她的前夫,是王姨口中“在省城当大官儿”的前夫。与此同时,从松兰省厅来办案的碎嘴子同事说,郁镇山的前妻是扎木儿人,并且,她不仅是扎木儿人,还是个搞文艺的,尤其被贴上了“作风不好”的标签。据传,郁春明就是这个前妻的孩子。
  那么,如果江敏是郁镇山的前妻,而郁春明是江敏的孩子呢?
  关尧蓦地想起,郁春明刚来时就说过,他今年三十二岁,三十二岁……
  正好能对上江心的年龄,江心就是扎木儿9·24大火的第二年7月17日生,江敏破水那天,还是关尧奶奶把她送去的医院。
  可是——
  郁春明的生日是3月5日,比7月17日足足早了近五个月,五个月……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往前推算,江心出生时,江敏已经离开前夫并回到松兰一年多了,那郁春明还会是江心吗?
  关尧脑中一片混乱,他理不清、想不通,更不明白为何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理智告诉他,郁春明一定不是江心,可情感上,关尧又不愿就此相信。他抽丝剥缕,企图寻找每一条藏匿在郁春明动作和表情之下的草蛇灰线。可当看到3月5日这几个数字时,他所做的一切分析都立刻成为了虚无。
  是啊,郁春明怎么可能是江敏的孩子呢?他看上去,分明和江敏从未见过。
  所以,郁春明又怎么可能是江心呢?江心长得又黑又瘦,笑起来时一嘴歪七扭八的牙,别人揍他十拳,他都不敢回敬一句话,他如何能是郁春明那样高傲、漂亮,天天拿下巴颏看人的高岭凌霄花呢?
  关尧揉了揉眼眶,他想,我可真是在痴人说梦。
  回到家中,郁春明没有问半句为什么他六点半就发消息称准备下班,可却直到八点多才踏进家门。
  自然,关尧也没有提半句。
  他默默地放下饭盒,翻看了一眼郁春明摊在桌上的笔记,然后问道:“有从江婶儿的照片和艾华的日记里发现啥新东西吗?”
  郁春明正低着头整理自己好不容易写好的检讨,他随口回答:“没有,还是上午的那些。”
  关尧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目光有些复杂地扫了一眼此人今日尚佳的脸色:“我下午在市分局开会的时候,听那帮嘴上没把门的同事讲八卦,说咱们郁副厅长年轻的时候和扎木儿还挺有缘。”
  郁春明抬起头,神色淡定又坦然地想了想:“他应该没在扎木儿工作过。”
  两人所答非所问,关尧也不好再往下打探,他思前想后半天,到头来憋出了一句话:“我记得你说,你在扎木儿待过一段时间?”
  听到这个问题,郁春明整理稿纸的手轻轻一顿。
  谁在他面前说了什么闲话?是王臻,还是那菲?又或是因为那张照片,他终于对自己起了疑心?郁春明暗自想道。
  但很显然,不论是闲话还是疑心,眼下关尧敢做的也仅仅只是试探,他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生怕自己真的问出了什么,当然,也可能是,生怕自己什么也没问出。
  这副左右矛盾又进退维谷的模样,让郁春明瞬间起了玩心。
  他故意回道:“是待过一段时间。”
  关尧眼前立刻一亮,他追问起来:“我听孟长青讲,你说你也是幺零三林场的人?”
  “是啊,”郁春明漫不经心地回答,“我就住在松兰林场家属院,就是……鱼崖大道那边,离乌那江挺近的。”
  “鱼,鱼崖大道?”关尧先是一喜,而后又是一愣,“松兰啊?”
  “对啊,幺零三林场驻松兰办事处,你不是知道吗?松城大厦就在那里面。”郁春明回答。
  “哦,哦对……”关尧原本被吊起的心又蓦地往下一沉,可他仍忍不住问道,“那你之前是啥时候来的扎木儿?”
  郁春明嘴角微抬,似笑非笑:“来过两次,考上大学之后来过一次,住了有小半个月,参加工作了又来过一次。”
  关尧有些失望,但又不得不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本就该是一个正常的回答,他收回了停在郁春明身上的目光,没再往下问。
  郁春明却自己往下说了:“我这两次来扎木儿,是为了找人,可惜两次都没找到。”
  “找人?”关尧的心又瞬间提了起来,他问道,“你找谁?”
  郁春明看向他,淡淡一笑:“一个朋友,但我来扎木儿找他时才知道,他当时已经离开这里很多年了。”
  关尧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话,郁春明却没继续讲下去,他把写好的检讨折叠整齐,交到了关尧手中:“给吧,关队长,我可是一笔一划写的。”
  关尧手忙脚乱地收好了检讨。
  郁春明已探过身去揭他的饭盒盖子:“今晚市分局食堂都有啥菜?”
  关尧三心二意:“酸菜血肠,鸡蛋柿子,还有地三鲜。”
  郁春明凑到近前嗅了嗅菜香,然后说道:“我不爱吃鸡蛋柿子。”
  “不爱吃鸡蛋柿子?”关尧正满脑子想着其他事,他心烦意乱道,“天天挑三拣四的,这不爱吃那不爱吃,我就没见过不爱吃鸡蛋柿子的人……”
  话说到这,他突然卡壳了,因为,关尧想起,自己还真见过一个不爱吃鸡蛋柿子的人,而这个人,正是江心。
  其实,对于他们这一代来说,挑食的不多,毕竟小的时候并没有那么丰盈的东西能供他们来挑,更别提这种大众菜了。至于江心为什么不爱吃鸡蛋柿子,则纯粹是江敏的原因。
  当年,自从江敏被文艺团开除,江敏的第二任丈夫,也就是秦天的父亲秦准因意外去世后,家里的情况就变得艰难了起来。江敏要抽烟,要喝酒,从前攒着的一点点积蓄如流水般地挥霍了出去,日子过得越来越揭不开锅。
  而江心,四、五岁的孩子,正是什么都馋的年纪,有时忍不住了,便会偷偷跑去单位食堂的后厨以帮忙为名蹭吃蹭喝,时间久了,二厂后勤处的人也认识了他,没人会苛待一个孩子,基本都任他去了。
  不过江敏可不乐意这事,她是个“要脸”的体面人,过去也是登台表演的“大明星”,既然自己已经被林场扫地出门,又怎能容忍自家孩子在外面干这种事?
  于是,就在某天食堂改善伙食,上了一大锅鸡蛋柿子,江心正跟在关尧奶奶后面乐呵呵地端着碗的时候,江敏来了。她先是打翻了江心的碗,然后又把她眼里这个“不争气”的孩子一掌扇下了饭桌,勒令他立刻回家。
  江心起先在哭,但在意识到自己回到家里会面对什么后,他便不哭了,他嗅着衣服上挂着的菜汁味,忽然什么都不想吃了。
  关尧对这事的印象很深,因为那天他就在二厂的食堂,亲眼看着江敏揪着江心的耳朵,把人拎回了家。
  那么,郁春明又是为什么不爱吃鸡蛋柿子呢?
  关尧注视着他慢条斯理地往嘴里塞饭,然后又状似不经意地看向自己,招呼自己也赶紧坐下。
  “忙了一下午了,你不饿吗?”郁春明问道。
  关尧想绞尽脑汁从他的举动里分析出一丝异常来,但很可惜,精通侦查与反侦察之道的刑侦学硕士没有给半路出家的执法办案队关队长这个机会,郁春明轻描淡写地解释道:“小时候家里阿姨做饭好糊锅,我上学住校之前吃的鸡蛋柿子老是带着一股糊味,这个挺好,市分局的食堂还是比咱们所的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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