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你得留下他,”江敏轻飘飘地说,“我没钱了,家里也没粮食了,我养不起他,你要是不要他,我就把他送到松兰市局的门口,让你的领导瞧瞧。”
“江敏,你不要无理取闹。没有亲子鉴定报告,我不可能认下这个孩子,不管他的出生日期、血型和我有多少关系。”郁镇山还算镇定,他看了看这个男孩,又回身看了看因自己太久没回去而出门来寻的汪梦,开口说道,“我已经结婚了,有了新的家庭,当初我们说好的……”
“我们没说好!”江敏忽然大声叫道,“结婚的时候你答应过我,要照顾我、保护我一辈子,你为啥反悔?我是被人栽赃诬陷的,你凭啥不相信我?现在我带着你的孩子回来了,你竟然连替我把他养大都不愿意!郁镇山,你,你是这天底下最没良心的人!”
“江敏……”
“把孩子留下吧。”这时,汪梦说道。
郁镇山不可思议地看向了她。
“把孩子留下吧,这事儿要是闹到单位去,你今年年底该咋提正处?”汪梦走下台阶,拉过了江心的手,“说啥亲子鉴定报告,那东西现在松兰没有医院做得了,我们科室有啥需求了都得先打报告再送首都检测,首都可能还得把样本送去国外呢。你这事儿要是传到外头了,影响是啥你不清楚吗?领导还会把机会给你吗?再说了,这孩子也大了,送去学校上学就好,没关系的,欢欢和畅畅也能理解。”
“可是……”郁镇山还想再说什么,但最终却沉默地应下了。
江敏冲他轻轻一笑,松开了拉着江心的手。然后,这个来去自如的女人如同一阵风,不带一丝眷恋地转身离开了。
她没有听到,江心在哭着喊妈妈,那也是江心最后一次,喊出“妈妈”这个词。
第50章
审讯室内,郁春明平静地问道:“所以,你的血型是啥?”
艾华茫然地张了张嘴,有些不解:“警官,这和案子有关吗?”
“有。”郁春明回答。
艾华虽然疑惑,但还是一五一十地说:“我是o型血,我先前不知道,但因为我老婆也是o型,所以生孩子前,她专门让我查过。”
在一旁记口供的孟长青没有注意到,郁春明原本紧攥成拳的手忽然松了下来。
“o型。”郁春明点了点头,“那你知道徐文和钱国伟的血型吗?”
“这个我不清楚。”艾华当即回答,“当年在国内,谁会去测这种东西呢?”
郁春明扯了下嘴角,轻声重复道:“谁会去测这种东西呢?”
“警察同志,”艾华有些焦躁了,“我到底啥时候能见一面我母亲?该说的我都已经都交代了,今夜我到底……”
“现在就可以见。”没等艾华说完,王臻便推开了审讯室的门,他冲郁春明一抬下巴,“转送看守所的车已经停在外面了,我也和艾秀红交代好了,你们把人带出来吧。”
郁春明没有异议,孟长青立刻起身为艾华打开了审讯椅。
“能不能不要让我带着手铐走,我不想让我母亲……”
“哪来这么多要求,赶紧出来。”王臻不想跟他纠缠,“小孟你抓紧时间让嫌疑人在上车前和艾秀红简单会面,不要停留过长时间。”
“是。”孟长青老老实实地答道。
等人都走了,王臻看向还坐在原处的郁春明:“你……刚刚为啥问他……”
“你知道为啥。”郁春明不假思索道,“当初江心的死亡证明是你开的吧。”
王臻抽了口凉气,他不清楚郁春明是怎么得知自己如今的身份压根不是从江心那里改的,而是二十多年前领导让他凭空捏造的,心虚的王臻开始先摸鼻子再摸嘴,一时局促起来。
“还有我警大毕业时拿到的那张亲子鉴定报告,也是他让你托人做的,对吗?”郁春明波澜不惊地问道。
“那是,那是……领导交代我的工作,我咋能不干呢?”王臻作为郁镇山多年来的直系下属,此时只能苦着脸道,“毕竟,把你户籍从扎木儿弄去松兰,在二十多年前是个大活儿,还相当惹人注目。你是不清楚,郁副厅长年轻的时候可是咱们局里的重点培养对象。就比如艾华那事儿,当时是郁副厅长的老领导省总队政委一手压下了局里的乱子,逼着他提了离婚,就连我,也只是听了个风儿,连到底出啥事了都闹不明白。你说,如果真大张旗鼓地查,那郁副厅长的前途咋办?万一闹到厅里了,让厅长知道,你松兰市局的青年干部,家里老婆跟一帮男人不清不楚,这在二、三十年前可是比天塌下来还严重的作风问题。所以说,如果江敏领着你回去找他的事儿闹得满单位人尽皆知,肯定影响老大了,如果直接让……”
“直接让江心做个死人,然后捏造出一个与江敏无关的新身份,那就好办多了。正好,那几年各地人口普查,都在补办一代身份证,操作起来难度不大。”郁春明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而且,还不会阻碍郁副厅长的升迁之路。”
“春明……”王臻无奈,“你得理解一下,这种事儿真的不好办。”
郁春明没说话,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推开了王臻试图搀扶自己的手:“我要回家了。”
“回,回家?哦,回关尧家。”王臻迅速从兜里摸出了车钥匙,“我,我我那个……我送你,我送你。”
“不用。”郁春明很干脆地拒绝了。
“外面风大,你再着凉了……”
“我现在不是很想看见你。”郁春明直白地说道。
王臻哑口无言,他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春明啊,你是不是又生为师的气了?”
“没有。”郁春明一脸漠然。
“那你原谅我了那事儿……还奏效吗?”王臻又问。
郁春明瞥向他:“你希望我撤回?”
“不不不,不希望。”王臻举双手反对。
郁春明看起来并不在乎,他淡淡道:“咱们得快点找到徐文和钱国伟。”
“是。”王臻没有往下问郁春明为何会突然说起这两人,他看着自己脚下的地板,小声说,“其实当年你考上警大的时候,郁副厅长挺为你骄傲的。”
郁春明没答话。
“他只是不善于表达,但这些年来,早就把你当成他的亲儿子了。”王臻又道。
“是吗?”这回,郁春明终于舍得转过目光了,他看向王臻,轻轻发问,“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羞辱我时,又把我当成了谁呢?”
这话王臻也答不出来。
今夜扎木儿小雪,气温降至零下十度。
关尧家的暖气烧得火热,郁春明只穿着一件单衣躺在床上,还是睡出了一身汗来——也或许是被噩梦惊醒,吓出了一身汗来。
他坐在床头,揉着太阳穴轻喘了几口气,随后按亮手机,看到了汪梦发来的消息。
无非还是那些事、那几句话。这一年多来她颠三倒四地说了很多,最后归根结底,都是希望郁春明赶紧辞职离开警队,换个清闲安稳的工作。她甚至不惜动用关系,试图把这个与自己没有任何亲缘的“儿子”送进学校里教书。
可惜,便宜儿子从来都不领情。
咔哒,外面传来了转动钥匙的声音,是关尧回来了。郁春明迅速关掉手机,起身推开了门。
“咋这么晚呢?”他轻声问道。
关尧一怔:“你还没睡呢?”
“睡了,又醒了。”郁春明回答。
“是不是被我吵醒了?”关尧放下包,走到了他的近前。
郁春明捏了捏眉心:“不是,做了个噩梦。”
对于关尧而言,讲述“梦境”是一个极其私密的话题,他很清楚,自己倘若往下接话,那么两人之间本就岌岌可危的窗户纸势必要被一股大风刮破。
于是——
“刚王队查到了蛇头说的那个‘王新生’到底是谁。”关尧转而谈起了工作,尽管这属于专案组事务,且王臻并没有特地交代可以告诉郁春明。
但郁春明却知趣地跟着这话问道:“王新生?何望的朋友?”
“对,蛇头不是坦白称,去年四月,那个‘h166’曾为了帮助王新生出境,联系过他吗?只是后来人家取消了这个订单。”关尧说道,“王队查到,这个王新生,今年二月份的时候,在顺阳被报失踪了。”
郁春明的神色渐渐严肃了起来:“失踪了?”
“是,而且失踪时间到底是不是二月份还不好确定,因为根本没人知道他到底消失了多久,唯一出现问题的,是他家房子由于太久没人住,电费不缴,供电局断电,冰箱冷冻室内的肉类生蛆,气味难闻引得邻居报了警。这都怪东北太冷,冰箱断电大半年了,才被发现屋里一直没人。”关尧回答。
郁春明问道:“王新生的社会关系排查了吗?顺阳那边把案件的相关信息发来了没有?”
“这就得等明早了,”关尧摇摇头,“今天太晚,顺阳负责侦办这个案子的同事已经下班了。不过,除此之外,松兰那边还来了个重大发现。”